大昭朝廷的风云诡谲,以上京第一大宦官李英的落马而告一段落。
奉天殿上,以赵璲与庞太师为首的官员,皆请旨恳求李镇将李英打入诏狱。
赵璲的这相当于“反戈”皇权的行为,是李镇意料之外的,毕竟李英倒下,于他赵璲却没甚好处,难道赵璲想要的一直是东厂?
李镇心中震怒,面色僵冷,他有种被忠犬背叛,被乖顺的兔子咬了一口的荒谬感。
就连往日与李英有着师徒之情的宋祁,此刻也是立在那一言不发,毫无替李英求情的意思。
李镇感觉自己如今似被架在燎火之上,他不得不亲手废掉自己的一只有力的臂膀。
这大昭,究竟是他李镇的,还是他的好儿子李恒的,还是他的好臣子赵璲的?
李镇一时气急攻心,腾得站起身。怎奈起身又快又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而去,他涨红成肝紫色,吐出一句:“统统给朕闭嘴!”
话刚说完,李镇整个人晃了晃,身子往前倾,已要往台阶下跌去。
“皇上!”
宋祁急唤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扶住了李镇将要倒下的身体。
他一垂眸,李镇已晕过去了。
宋祁又道:“快传太医!”
皇帝晕倒,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宋祁背着李镇回了永延宫,身后一众大臣纷纷跟着。
奉天殿内一时之间散了许多人,被侍卫拿剑压着跪在地的李英,眼见他自己气数快尽,心中暗想,倒不如放手一搏。
李英趁身后其中一侍卫不察,纵身跃起,反手就给了那侍卫一掌,那侍卫胸口被他击中,当即就吐出了一口血,随后倒地不起。
这状况一出,其他侍卫纷纷而上,李英却十分难缠。众人今日才知,原来李英年近六十,武功却如此之高,想必往日都隐藏着。
侍卫已倒下了五六个,李英仰头大笑,“今日就叫你等瞧瞧咱家的本事!”
他掌风挥开上前的侍卫,直往负手立在几步远处,面色凉淡的赵璲而去。
“赵璲小儿!拿命来!”李英尖着粗嘎的嗓子吼道。
今日朝堂之上的种种异状,以及庞太师的突然发难,李英都认为与赵璲有关。
赵璲未及而立之年,他的野心绝不止三品指挥使的位置!
李英掌风袭来时,赵璲的绣春刀如疾风一样,刀光一闪,地上已出现了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啊!”李英脸顿时皱成一团,干瘪的老皮形成一道道褶皱。
他捂着断手哀嚎出声,人连连踉跄退后。
赵璲慢慢收回绣春刀,掏出一方白帕极慢极慢的擦拭刀身。
他面色不改,仍是那副冷淡平静的模样,“绑了他,送去诏狱。”
“是!”众侍卫应声。
李英被五花大绑,断手滴滴答答的仍在流着血,他面色已惨白一片,冷汗直流。
被侍卫压着走,到赵璲跟前时,李英停下了,他瞪着浑浊的眼道:“赵璲小儿!咱家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今生仇,来世报!咱家即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璲听罢,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唇,似笑非笑,“李公公若是想报仇,估计找错人了,本官可不是你的债主。”
他将擦拭绣春刀的白帕一扔,刀身重新插回刀鞘,不看李英眼眸瞪大、唇口微张的不敢置信的模样。
“带下去!”
...
李镇一时气急攻心昏倒,太医们战战兢兢,唯恐救不回皇帝,他们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淳贵妃已闻声而至,她喝退其他官员,永延宫内只余太子李麟,三皇子李恪,以及宋祁与众太医,其他妃子皆被她拦在永延宫外。
好在李镇确实命大,只是气血上涌,才导致人一时的昏迷。太医们皆松了口气,揩了揩头上的冷汗。
“禀贵妃娘娘,皇上龙体无大碍,臣等替皇上开一副安神的药方,想必明日皇上便会醒了。”王太医道。
他在太医中资历最深,唯有他首当其冲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回话了。
淳贵妃不似以往在李镇身边那副娇俏胆小的模样,此时她雍容华贵,面上也尽是众妃之首的威严。
“王太医可知,皇上这病以后可还会复发?”她道。
王太医躬身,有些忐忑地回:“回贵妃,这,这臣也说不准。”
淳贵妃闻言,她的神情也未有太多转变,只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和皇上待一会儿。”
众太医自是恭敬地退下,宋祁也一拱手,“是,奴才告退。”
李麟看了坐在龙榻边的淳贵妃的侧脸,他嘴角扯出一抹讽笑,不轻不重的哼笑了声,令淳贵妃和李恪都恰好听见了,他才甩一甩衣袖,出了永延宫。
“我儿也退下吧。”淳贵妃看一眼还立在原地的李恪道。
李恪便也没多留,待永延宫只剩淳贵妃一人时,她盯着李镇昏睡的脸片刻,嘴角慢慢浮现了淡淡的,耐人寻味的笑。
...
深夜子时,诏狱。
重重的铁门发出苍老的“吱呀”声,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股铁锈掺杂着血的腥味。
石壁上的烛灯内燃着烛,光昏黄,风一吹进,烛火颤摇,仿佛是深夜里坟头岭的鬼火。
寂静,幽暗。
哒,哒,是靴子踩在地面血水上的声音。
躺在牢房内石床上的李英耳朵动了动,他艰难的撑起身,一手扶着断手,朝牢门外看去。
来人一前一后,牢房的锁链一下打开了。
即使光线弱,李英也看清了前头那人的脸,他忍着痛道:“赵大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想取咱家的命么?”
赵璲走进来,轻轻地嗤笑一声,“本官今夜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诏狱是锦衣卫独有的大狱,由赵璲的北镇抚司署理,刑部,大理寺等皆无权过问。
诏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进了诏狱,恐怕就别想活着出去,人称地狱之地,赵璲即为煞神阎罗。
正说着,赵璲让开了一步,露出了他身后那人的脸。
李英定睛一看,身着黑袍的男子将帽檐掀开,他一脸嘲弄的笑意,望着李英就像望着一条落水狗。
“李英,你也有今日啊。”他道。
李英晃神片刻后才悟出什么,他目眦欲裂,“宋祁,是你!是你陷害咱家!”
宋祁呵呵笑了,“是我,又如何?”
“你这欺师灭祖的东西!”李英怒道,他挣扎着起身,走出几步,想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朝宋祁击去一掌。
宋祁反手将他撂下,李英重重地跌倒在地。宋祁似是还不解恨,靴子踩上李英那只断手。
“啊!”李英痛叫出声,惨叫声在空荡的诏狱里回旋着。
“我欺师灭祖?你这令人作呕的老货!”宋祁啐一口,眼里尽是恨意,以及厌恶之色。
“我早就想把你这只手给剁了!”他又道。
李英另只手抓上宋祁的小腿,阴恻恻笑着,“咱家真后悔那年没将你弄死。”
宋祁闻言,又是重重一踢李英的胸口,李英被踹出去两步远。
他仰躺在地上咳着血,宋祁走过去,右手扼上李英的脖颈,“下去投畜生道吧!”
“咔嚓”一声,李英脖子一歪,已没了气息。
宋祁擦擦手起身,对着赵璲笑道:“今日多谢赵大人了。”
赵璲凤眸平静如波,淡淡启唇,“宋公公客气了。”
第297章 李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