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沉默一瞬,韩京墨心呼不妙,猎风松开缰绳准备开战。
忽闻身后传来急促马蹄声,商陆回眸看到刺目银光冲破黑夜,宋都尉率领一众小兵疾驰而来。
最糟糕的后果还是发生了,商陆面无惧色冷扫一眼,幽深的眸子里寒光毕现,他连城门都没出去,怎么可以败在他人手上。
既是生死血战,他就绝无退缩之意。
商陆一手虚牵缰绳,一手垂落在身侧,挺拔的脊背像绷紧的长弓,只待对方稍有动作,他便速战速决。
宋都尉远远望着商陆冷静的脸庞,诧异之余不免胆寒。他没记错的话,商陆好像不会武功,为何碰上那冷冽目光,他却有种死到临头的恐惧。
宋都尉在战场上见惯嗜血如麻的魔头,但在俊美温润的商陆身上,竟也有种极其相似的感觉。
守城小兵眼看又来人了,扯嗓子叫来兵长助阵,宋都尉来不及细想,从商陆脸上收回视线。
他带兵赶来的时候,就已下定决心,无论今后背负多少内疚,他也不会再动摇了。
血疾爆发以来,兵长带领小兵轮流值夜,几乎每晚都能睡到天明,他没想到这一夜却不安稳,漳州来的这队兵马,非要给他找些麻烦。
他嘴上说,谁守城门谁最大,但当宋都尉本人来到城下,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兵长身形踉跄从城楼奔下来,脚下石阶没踩稳,差点直接跪下来。
他狼狈地扶住头上歪斜的帽子,仰起头笑望马背上的宋都尉,谄媚地咧嘴道:“您、您就是宋都尉,宋大人?”
宋都尉取出随身携带的军牌,往他眼前一晃,侧目看向身穿戎装的商陆,沉声质问兵长:“为何不许通行?”
兵长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大官,他吓得两条腿都在打哆嗦,结结巴巴地解释:“宋大人,您手下连夜要去疫村送药,但他没有罗大人的手谕,小的不敢随便放行啊。”
“混账!”宋都尉虎目圆睁,骨子里的威严势不可挡,“兵部令牌在此,尔等竟敢妄加阻拦?若是血疾肆虐扩散进城,你们头上的脑袋都砍下来,也不足以赎罪!”
“是是……”兵长被他训得吓破胆了,哪里还顾得上罗知县的手谕。
漳州府衙原本就在蓟郡之上,疾症当前特事特办,就算他有几条小命,也不敢跟都尉大人叫板。
兵长慌忙给身后小兵挥手,示意他们开城门放人走。
城门完全打开,宋都尉率兵先行出城,他与兵长交涉之时,都没看过商陆一眼,就像商陆只是奉命前来的小兵。
商陆望着宋都尉的背影,肩背逐渐放松下来,心里满是疑问。
难道他的预想有错?罗知县没有收到兵部的暗杀指示,还是,宋都尉抗令不遵保他性命?
商陆久久难以平静,无论如何,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等到宋都尉的兵马走出城门,商陆回头示意韩京墨和猎风顺势跟上。
他拉紧缰绳策马前行,整支车队远走城外,浑身瘫软的兵长擦去额头冷汗,叫来小兵重将城门封锁。
商陆想找机会跟宋都尉聊一聊,车队刚走出两里路,却见田间地头横七竖八躺满难民。
“停车!”宋都尉扬手制止车队前行,紧接着听到韩京墨高声提醒:“所有人捂住口鼻,谁也不许靠近。”
宋都尉匆忙吩咐兵众照做,商陆停下马车,取出头巾系在脸上,叩响车厢提醒苏芷香。
车箱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苏芷香双手抱膝坐在角落里,一路上都没敢发出声音。
方才马车被拦下来,她紧张得后背直冒冷汗,当宋都尉带兵追来,她已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
好在宋都尉这人能处,他非但没追究商陆不告而别,还以军威压制兵长,确保他们顺利出城。
她像商陆一样,心里塞满各种疑问,也没发觉狭窄的车厢里有何异样。
但当马车仓促停下,她却听见脑壳撞到箱子的闷响,紧接着是一声充满抱怨的轻哼。
怪异的声响近在耳边,苏芷香难以忽略心头不安,双目紧盯眼前药箱,强烈怀疑里面有人。
她不就是这样混上船的,难保还有别人想到这个法子,到底是谁缠上他们,该不会是疯子或傻子?
苏芷香没有勇气打开箱子,轻轻叩响车厢回应商陆,一步步挪动着身子,想要离那疯子再远些。
商陆察觉到苏芷香的求救,一个箭步冲下车,长手掀开车帘,揽住苏芷香的腰将她抱下车。
商陆正想问她是否身体不适,苏芷香却连连摇头,晶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满是惊恐。她没敢大声张扬,只是指着那些药箱,伸手比划示意里面有人。
商陆眸光微沉,翻身上车打开药箱,看见里面趴着一个浑身抽搐的男子。
“是谁?”商陆压低声音揪住那人衣领,猛地将他从箱子里提起来,那人扭动挣扎,头顶撞上车厢,痛得“哎哟”一声,头晕眼花恶心想吐。
“顾东家?”商陆皱眉打量眼前的邋遢汉子,苏芷香紧紧捂住嘴唇,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她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看到商陆朝她挥手,匆忙后退几步。
商陆扬手将顾旻从车里丢下来,他顾不得喊疼,趴在路边就呜哇吐起来。
与此同时,韩京墨带猎风已经冲至队伍前面,协助宋都尉救治难民。
苏芷香捏着鼻子靠在商陆怀里,文姝画系上头巾走到他们身后,好奇地看着呕吐哭泣的顾旻。
“商陆,我跟你没完……我死了变成鬼,也要找你算账……”顾旻一股脑地埋怨商陆,苏芷香柳眉倒立越听越气,走过去猛踹他两脚。
“疯癫仔,谁叫你钻进去的?鬼鬼祟祟没安好心,你还有脸怪别人?”
苏芷香腿脚力气不大,侮辱性却极强,顾旻被她气得来精神了,回头怒视出言不逊的女子。不过是商陆花钱买来的相好,以色侍人的暖床小妾,也敢对他这个东家不敬?
当他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却真像见了鬼,嘶声喊叫一声:“柳婆娘?怎么是你?”
柳氏被商陆休弃人尽皆知,说和离是顾及两家颜面,谁不晓得柳氏就是个下堂妇!商陆必定是嫌恶她,才会断得一干二净,但若对她无情,又怎会暗地里勾搭?
顾旻搞不懂了,他自认是阅尽百花的风月情种,却远不如商陆会玩。
苏芷香怕他吵嚷下去,宋都尉听见又要质问,甩下鞋子就要塞他嘴里。
“算了,别管他了。”商陆把苏芷香抱回来,帮她穿好鞋子,叮嘱文姝画照看她,拎起顾旻衣领往前走。
这么个大活人,瞒是瞒不住的,不如及早想出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