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间,病房里进了一波波的医生。
杨夏乖巧的让他们看。
送走他们的时候甚至欢喜的摆手。
傍晚的时间,会诊的结果出来了。
主任搓搓手,有些忐忑:“病理没有问题,应该是心理的。”
他声音说着说着变小,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这种症状也有,只是不常见,要不,抓紧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
方想年的指节青白。
主任抿唇,顿了顿,递上一根香烟:“很多家属都接受不了身边的人的确得了心理上的疾病,但没办法,有病咱就得想办法治,平常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咱治得起。”
方想年将烟推拒了,语气很淡:“她不会乖乖配合的,去心理医生那也是徒劳。”
主任持不认同的看法:“杨小姐的情绪很稳定,方总可以试着提出带她去看看。”
方想年没说什么。
回到病房的时候,杨夏正站在床边,手贴在锁死的玻璃上。
方想年朝前走了几步。
杨夏声音很低:“方想年,今天有星星吗?”
方想年扫了眼外面,点头说有。
杨夏笑了笑:“挺好。”
说完摸索着去床上。
方想年扶着她过去,声音很低:“明天去看心理医生。”
方想年原来的想法是杨夏不会去的。
但一反常态,她点头说好。
随后乖巧的坐在床上,自己给自己把被子盖好。
方想年坐在旁边削苹果。
杨夏的声音很低:“你是不是烦我了。”
“没。”
杨夏的头发很长了,坐在床上,长长的头发甚至盖住了整个上半身。
方想年伸手将她的头发往后拨。
杨夏握住他的手:“我看不见了,你照顾我吧,就当是为了我姐赎罪,行吗?”
方想年的指尖泛凉,良久后再开口:“怎么照顾你?”
“和小时候一样,哄我睡觉,喂我吃饭,就这样照顾我。”
杨夏说完补了一句:“这是赎罪,怎么样?”
方想年最后也没答,只是安静的拍拍她的脑袋,让她睡觉。
杨夏心里不安生,她又说了一句:“我姐的一条命,换你照顾我下半生,你不亏!”
这话的语气很重。
方想年就这么低头看着她,最后一句话都没说。
杨夏烦闷,脑袋扎在被窝里闭了眼。
睡不着,却不想动。
就这么埋进被窝里。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移动声。
随后杨夏的脸被捞了出来。
杨夏使劲放缓呼吸,将自己熟睡的节奏摆出来。
似乎是成功了。
因为额上湿润了一瞬。
是方想年的吻。
杨夏在被窝中的十指不断的发着抖,她死命的控制着面部的表情。
控制的似乎成功了。
板凳被轻微的移开,随后洗手间的玻璃门开了。
杨夏闭着眼,半响后陷入怔讼。
因为洗手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哭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午夜梦回间的哀嚎,全是痛不欲生。
杨夏狠狠的皱了眉。
她有些不懂,明明是他,从看守所出来便一时不停歇的出现在她的身边,美名其曰是赎罪。
可为什么现在真的让他赎罪了,他却在哭。
杨夏从没见过方想年哭的模样。
她尝试去想,却想不出来。
因为被装进影刻盘中年轻时的方想年是那么的肆意张扬,胆大包天,像是从来不会知道怕。
年长后的方想年又是那么的温柔缱绻,纵使卑劣,却和年轻时一般无二,强大到无人可挡。
他……到底为什么哭?
杨夏空洞的睁着双眼看漆黑的上空,手死死的抓住床单被罩。
最后在洗手间门开的刹那,背过了身。
隔天一早,方想年差人把杨夏的东西收拾好,随后牵着她去了心理诊疗所。
心理医生很温和。
问了杨夏不少问题,杨夏都乖乖的答了。
半响后,医生请方想年出去。
诺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人。
医生很温和的开口:“这里只有我们俩个人,你可以对我说实话吗?”
杨夏微怔。
医生笑笑:“我会为你保密,不管是哪方面的,包括对你喜欢的人。”
杨夏沉默了。
医生接着说:“为什么不想看见?”
杨夏十指成拳,面无表情。
医生:“因为他?”
杨夏还是不说。
医生便不再问了,给了她一本手磨的话本。
她手指在上面摸索,摸索不出来什么。
耳边响起音乐声,她细细的听了,是海的声音。
杨夏年幼时去看过一次海。
是三个人一起去的。
闫筝跃进海里看不见踪影。
杨夏那时候还胆小,和别的小姑娘一样,拉着方想年让他陪自己捡贝壳。
一个又一个。
回去后,方想年便将贝壳清洗干净,然后挨个的打磨出眼,拴进去鱼线,一串串的挂成风铃。
风铃在大门口挂了很多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杨夏不太在意,觉得早晚还会再去一次,再捡一次就是了。
结果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忙碌,再没有去过一次。
她低垂了眉眼,开口:“他为什么哭?”
医生微怔。
杨夏心底有了答案。
大约是嫌烦吧,因为她瞎了,他便永远要耗在自己身边,把他为数不算多的时间全耗费在她的身上。
就算是亲生父母日复一日的照顾自己的孩子,大约也会有嫌烦的一天。
更可况,他不喜欢自己,只是……赎罪。
杨夏的指甲慢吞吞的穿透了面前的磨纸。
医生出去的时候眉头紧锁。
方想年问怎么样。
得到的回答是:“她的心底防线很重,不交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什么原因?”
医生思考了一会:“可能是心理受过极大的创伤,她得自己去疗伤。”
方想年抱着杨夏往回走的时候心事重重,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到家抱着人上楼,将放在床上时被拽住。
杨夏的声音很低:“方想年,我想洗澡。”
方想年微怔。
他开口:“我打电话让保姆过来。”
杨夏扯着他的衣角很紧:“你帮我。”
“杨夏。”
杨夏眼圈红艳艳的,无神的瞳孔默默的锁着他:“你帮我。”
方想年抿唇,手掌慢吞吞的收紧,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