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夏看不见,只能听见方想年似乎在蹲下捡东西。
她又抖着嗓子问了一遍:“如果我又改主意不想走了呢?”
方想年的声音很淡:“那也得走。”
“为什么?”
“因为你要正常的活着。”
杨夏怔讼,默默的开口:“是明天吗?”
“不是,你还要看心理医生。”
杨夏咯咯咯的笑了笑,接着开口,一字一句的从齿缝中蹦:“我没病!”
“有没有病,是医生说了算。”
杨夏抬手想打人,手扬在空中却落不下去。
方想年起身握住她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脸上,语气很温柔:“打这里。”
杨夏嘴唇哆嗦着,一言未发的将手抽回来,身子往下秃噜就要扯着被子盖着全身。
方想年安静的看她半响,将被子扯下来,语气很轻:“吃点饭再睡,好不好?”
杨夏背过身,咬着唇,一言不发。
方想年想出去抽根烟,但不敢。
因为杨夏又出尔反尔了,说要出国好好活的是她,如今说不去的还是她。
就像从前说的喜欢。
喜欢柳萱是这样。
喜欢杜斐是这样。
喜欢自己也是这样。
不停的换,不停的换,轻浮到令人发指。
心底隐约有点火气在兹兹的往上冒,一点点,紧接着汇聚成了一大堆。
他扯掉杨夏的被子,胸膛剧烈起伏半响,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杨夏转过身,神色很淡:“怎么?受不了我了?”
杨夏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翻来覆去,没脸没皮,但她控制不住。
哪怕是装,只要方想年在她身边,对她温柔那么一点点。
她就止不住的想让方想年喜欢自己。
又不敢,因为她头顶还飘着自己亲姐姐的命。
但……还是想让他喜欢,哪怕是一点点。
她语气哽咽:“我去看医生,我去,心理医生也好,精神病院也好,只要你说,我都去,行不行?”
方想年心底的火气冷不丁的消了,变成一片死寂。
杨夏接着说:“那么我求你滚出去,好不好?”
杨夏说完,手摸索着去找被子。
方想年按住她:“吃饭,早饭、中饭、晚饭、一顿不落的吃完,我就出去。”
杨夏咧咧嘴:“好,你一次性都给我端过来。”
两厢坚持,带着点淡淡的无可奈何,和纠缠总也扯不断的烦躁。
不止是杨夏烦躁,方想年也烦躁。
一如多年来的那般,方想年先妥协了:“我去给你买早饭,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杨夏点头说好。
门开了又关上。
她沉寂了几秒钟,慢腾腾的一圈圈的解开了绷带。
眼睛上还糊着一块纱布。
她缓慢的拿掉,随后对着窗户的位置慢腾腾的睁开眼。
入眼的是一团光晕,带着朦朦胧胧的错觉。
杨夏心口紧紧的缩着。
她想,为什么真的要看清楚了?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一直是瞎的?
眼睛闭上,再缓慢的睁开。
杨夏愣住。
因为面前一片漆黑。
她试探的揭掉另外一个纱布,随后缓慢的再睁开。
同样是一片漆黑。
杨夏摸了摸眼睛,又摸了摸。
无法克制的狂喜在心里扎根,随后她笑出声,笑的花枝乱颤。
病房外经过的护士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凝眉推门进来:“你现在揭开纱布对后续的疗养不利的,快盖上。”
杨夏缓慢的移向门口的位置,笑的很甜:“不用疗养,因为我是一个瞎子了。”
护士愣住,上前来照了片刻,随后按响了紧急呼唤铃。
方想年买粥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在门口驻足了片刻,蹲在草地上点了根烟抽。
准备点第二根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接起,粥撒了一地。
方想年赶到的时候,病房里挤满了医生。
他走进去,止不住的全身打颤。
主任摇头说一切正常,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的问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方想年点头,让他们出去。
随后坐在床旁边看着杨夏。
杨夏的心情很好,毫无反应的瞳孔里甚至有他的倒影。
他面无表情的抬手在她脸前摆了摆,心脏彻底跌入谷底。
杨夏抿唇笑:“方想年,我饿了。”
方想年开门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便有些忍不住。
他红着眼圈走去院中的大槐树下,颤颤巍巍的举起手中的香烟,火机点燃,火苗刺刺的往上飘,但因为抖的厉害,迟迟点不燃烟火。
他猛的对着地面砸下去,随后捂着脸泪流满面。
杨夏等了好长时间都没等回来方想年。
她摸摸索索的下床,因为看不见,大腿撞到了旁边的桌子旁,她呲了一声,揉了揉腿上的肉,一瘸一拐的摸索着去开门。
门开,她站在门口惶惶然的不知道去哪。
说不清的恐慌在心脏中盘旋。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冒出来。
方想年……会不会走了?
他会不会嫌烦,不要她了。
这想法一出来,她懵了片刻,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
“不会的,不会的。”
杨夏自言自语后赤脚朝后退了一步,随后将门关山,蹲在门口的位置等着。
方想年不会丢下她。
就像他说的,就算是为了赎罪,他也不会丢下她的。
杨夏环抱着膝盖安慰自己。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门口迟迟没有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杨夏急了。
她仓皇的起身。
因为蹲了许久而发麻的腿酸软的起不来,带着身子直接摔在了地面上。
她五官皱在一起。
摸索着想爬起来,但四周全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杨夏眨巴眨巴眼睛,泪流满面。
她绷直唇线,倔强的站起来。
砰的一声,脑袋磕在了陪护床的床板上。
杨夏捂着脑袋小声的呜咽。
下一秒,门开了。
杨夏脸对着门的方向开始嚎:“你去哪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杨夏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襟,紧缩的心脏好了很多。
她抿唇,失落害怕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觉得看不见的好处远远大于看得见。
最起码,方想年在她身边。
就像现在一样揉着她的脑袋,将她抱在怀里,喃喃着对不起,喂她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