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想年晚上没睡,在医生会议室听他们讲解明天手术的流程。
繁琐的程序很多。
方想年听不懂,却很认真的在记笔记。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下两点。
主任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的那位是您的太太呢。”
方想年抿唇,带了点认真:“是我的爱人。”
主任愣了下,笑了笑,没再多说。
隔天杨夏被推进了手术室。
方想年安静的在外面等,很多次的时候,他想出去抽根烟。
因为心脏蜷在一起,他感觉,再待下去,他也许会窒息。
但整个下肢一直在哆嗦,抖来抖去,没完没了,根本没有给他站起来的机会。
他按了按腿。
脸前多了杯咖啡。
护士一脸羞涩:“喝杯咖啡吧,缓解紧张。”
方想年道谢后接过,一点点的抿。
护士轻声安慰,说这是个很小的手术,出意外丧命的可能只有万分之零点几。
还说主刀的主任是全国最好的眼科专家,让他放宽心。
方想年低头看着杯中的咖啡,那万分之零点几在脑海中不断的放大,不断的放大,放大到最后,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下意识就要去砸手术室的门。
他不想杨夏做手术了。
他宁愿杨夏就这么瞎了,他也不想杨夏做手术了。
咖啡杯哗啦一声掉在地面。
护士尖叫了一声。
方想年冷静了,他说了句抱歉,重新坐下来。
护士找了保洁来打扫,看他灰白的脸想安慰几句,最后没说,默默的走了。
手术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方想年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
床被推出来的时候,腿脚一软,下意识便跪了下去。
砰的一声。
他勉强爬起来,踉跄了两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医生:“怎么样了?”
主任有些磕巴:“没……没事啊,只是个小手术。”
方想年点头,摸了摸杨夏冰凉的脸,然后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将整个人除了脸都罩住,随后小心翼翼的去探她的鼻息。
是活着的。
他长出口气,后背汗湿,道别了主任,跟着护士一起推着人进了电梯。
护士凑近主任,有些羡慕:“这病人是他的什么人啊。”
“他说是爱人。”
……
方想年在病床前守了三个小时,杨夏的手才动了动。
他伸手点了点,随后笑:“疼吗?”
杨夏勉强摸了摸眼睛的绷带,然后语气很低:“方想年,手术结束了吗?”
方想年嗯了一声,“再过一个星期,拆了绷带你就能看见了。”
杨夏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方想年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杨夏语气很低:“方想年,你说我去的城市会是什么样子?”
方想年想了想:“有沙滩,有教堂,有鲜花和气球。”
杨夏开口打断:“你说的是婚礼。”
方想年微怔。
杨夏语气很淡:“可能什么都会有,但……不会有你,对不对?”
方想年没说话,问她饿不饿。
杨夏自顾自的点头:“挺好的。”
晚上的时候,杨夏喝了一碗粥,很配合,很乖巧。
只是不怎么说话了。
问吃什么也不说,问疼不疼也不说。
方想年便不问了,安静的给她擦身,喂饭。
夜晚的时间,方想年守着她睡着,便趴在她的床边睡。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杨夏慢吞吞的抬了手指,无意识的在空中刻画他的脸。
一笔一划,无比认真,全是埋进骨血里,难以割舍的深情。
杨夏想,如果一辈子都看不见了多好。
虽然再也看不见方想年的脸,留在脑海中的也只是看守所时他的模样,却无妨。
因为方想年会守在她身边。
不管是因为赎罪也好,因为别的也罢。
他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在她的身边,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手虚虚的罩在方想年的脑袋上方。
往下放了放,便很轻易的摸到了他的头发丝。
粗硬冷冽。
很不温柔。
但……人很温柔。
她能摸得到他,能闻到他的味道。
杨夏嘴唇哆嗦了下,颓然的将手收回,默默的蜷成一团。
但没可能。
因为是方想年亲手把她送进了手术台。
他还说,等好了,会亲自送她出国。
杨夏这些天的话越发的少,而且只看见吃,却迟迟看不见胖,反而越来越瘦。
到后面是吃什么吐什么,吐到最后,全是黄水。
方想年带着她做了全身检查,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越来越严重的干呕。
主任最后给出意见:“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说完叹了口气,推门进病房:“方太太,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杨夏今天一句话都没说,听见这话怔了怔。
喃喃自语:“方太太?”
主任疑惑:“是方先生说你是他的爱人。”
杨夏愣住,默默的咬唇,唇角要翘不翘:“真的是他说的?”
主任正准备说是,病房门被打开。
方想年走了进来。
他犹疑了半响,接着若无其事的说:“是。”
杨夏唇角翘的越来越大,声音有些打磕巴:“他……他什么时候说的,怎么说的?”
方想年坐过来,将她的手放被子里,“说什么?”
杨夏咬唇,声音很小:“主任说你说我是你的爱人。”
方想年愣了下,接着笑笑:“他记错了。”
杨夏唇角僵住。
这家医院是闫氏的,大多数中层以上都认识闫筝和方想年。
主任也不意外,他没听说过方想年有老婆,只是隐秘的听说方想年有个养大的孩子。
乍一见到以为是,后来觉得不像。
今天是失言,却隐约让他觉得自己嘴巴坏了事。
他干巴巴的笑了笑:“我记错了,是隔壁病房的,有位先生也姓方。”
杨夏翘起的唇角消失的无影无踪,隐约间带了点死气沉沉。
主任挠了挠头,又问了几句,她一句都没说。
最后主任干巴巴的说明天就要拆绷带了,晚上让她好好休息,便匆匆走了。
病房里安静的很。
杨夏却知道方想年在。
因为他的呼吸,因为他的味道,早已深埋进骨髓。
她语气很轻:“原来他是记错了。”
方想年,“想吃什么?”
杨夏突然就恼了,扬手将旁边柜子的东西一扫而空。
她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却能听见砰砰砰的一阵声音。
她语气哽咽:“方想年,明天,你就要送我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