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浅觉得自己很凉薄,从记事时开始就是如此。
小时候有人想和她玩,但是怕她,于是手里捏着一颗脏兮兮的糖引诱她,“你和我玩,我就把糖给你。”
唐浅想要糖,但是不想跟她玩,于是伸手将糖打掉,语气很冰的说:“不用跟你玩了。”
小娃娃哭天喊地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嚎,说唐浅欺负她。
唐浅没欺负她,只是讨厌被她威胁。
但看她哭还是会不好意思。
她伸手将沾了泥土的糖捡起来,洗的干干净净的重新给她送去,想告诉她,以后不要威胁她,即便没有糖,她也会考虑和她玩。
但走到那家的门口时,听到了她们大人说的话。
她们说她全家都是神经病。
大的是坏蛋,小的是小坏蛋。
我们是好人,不和坏蛋玩。
于是她把糖塞进了她家脏兮兮的窗户缝里,扭头走了。
洗手时面无表情的将手指沾上的诱人糖渍洗的干干净净。
唐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凉薄,却还是会自责。
她哭的声音很小,很委屈,手指紧紧的揪着闫筝的衣襟:“如果我不和邢远乔牵扯上,他是不是就不会去找杨夏了,那么她便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姐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
闫筝伸手拍拍她的后背:“不是。”
唐浅还在哭,哽哽咽咽的。
闫筝伸手推开她,语气很温柔:“囡囡,没有你,他还会去找杨夏,因为他找不到方想年的罪证,他只能如此。”
“那杨夏怎么办?”
唐浅泪眼模糊,扭头看向开着一个门缝的宿舍:“杨夏怎么办,她真的好可怜。”
闫筝喟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将人重新扯回怀里抱着:“没事。”
闫筝去了市中心的酒店。
葛洋洋不在,唐浅让她去住了一晚的酒店。
唐浅关上门,坐回床边,看在葛洋洋床上熟睡的杨夏。
很瘦,很小,眉头皱着,眼睛肿着。
脑中模模糊糊的回想起在卞山别墅时见到的杨夏。
那会的小丫头是什么模样?
羞涩的又带了点甜蜜的说方想年和她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而今,前后不过两载,已经物是人非,前后的影子无论如何都重合不了。
她帮杨夏捏了捏被角,手被握住。
杨夏的眼底一片清明,她定定的看着唐浅,语气很轻:“我姐的什么案子?”
唐浅愣住。
杨夏坐起身,眉头皱在一起,有些委屈和迷茫:“我姐的什么案子?”
唐浅从闫筝那里听过杨夏的事。
杨夏的母亲是生她难产没的,她的父亲紧跟着出了车祸。
杨夏和夏杨从小在她姑姑家长大。
后来她姑姑病逝。
夏杨便带着杨夏,数年如一日。
夏杨对她如母如父,她去世后,杨夏被方想年接到别墅的时候日日梦魇,哭的很惨,吓的更惨。
她姐的很多事她都不记得了,方想年给她的说辞是因病去世,多年如一日,她从未疑心过。
现在就疑心了,她紧紧的攥着唐浅的手,手背上迸出触目惊心的青筋:“浅浅,我姐的什么案子。”
唐浅最后也没说,因为不该她说。
杨夏便穿了衣服半夜走了。
唐浅在后面追了几步,看她跳上出租车没追了。
她给闫筝打电话。
闫筝正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将电话挂断后,扭头看向沙发坐着抽烟的方想年,“杨夏知道了。”
方想年手里的眼哆嗦了一下。
闫筝颦眉重复一句:“我说杨夏知道了。”
方想年将烟丢在地上踩灭,语气低沉:“知道多少?”
“知道有案子这回事存在。”
方想年哦了一声。
闫筝扭头穿外套往外走。
方想年问他去哪。
“我去找囡囡,她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
说完拧门要出去,脚步顿住,回头看他:“你为什么这么放心?明明从前她偷喝杯酒你都会砸了卞山的KTV?”
方想年一言不发。
闫筝不放心唐浅,但也不放心方想年,更不放心杨夏。
他回过身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方想年又掏了一根烟。
闫筝眉心狂跳,大踏步走过去将烟夺走:“你有病吧!”
方想年抬头看他,眼底全是红血丝:“你说杨夏,会不会和她姐一样,也喜欢上邢远乔。”
闫筝怔住,接着怒不可赦:“如果真变成这样,那也是你活该!”
他说完扭头走了,铁了心不想再搭理他。
因为方想年真的有病,这半个月无所不用其极的阻着他对邢远乔出手,若不是他,邢远乔如今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和杨夏出双入对。
闫筝走后,方想年还想抽烟。
他翻遍了酒店房间想再找根烟抽,最后没找到。
低头看地面被他丢的密密麻麻的烟头,捡起一根想凑活下,但是不行。
因为上面全是漆黑的脏污。
就像他当年辩护的那起无罪一般。
三分基于职业素养,三分基于愧疚,三分基于上头权贵压下来的威胁,还有一分……是恼恨,恼恨夏杨为什么说了喜欢,为什么又轻飘飘的说了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当初又为什么要对他说喜欢,最后又那么凄凄惨惨的死去。
方想年将拳头收紧,接着松开。
看破败脏污的烟头像雪花般飘洒下,抬脚走了出去。
他想买烟。
方想年是在酒店前台等烟时看见的杨夏。
穿着黑白西装,身材比从前好,长的比从前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水盈盈的像是挤满了那夜的泪水。
他下意识背过身,接着再僵硬的转回来。
但杨夏没看见他,大步流星的走向了电梯。
方想年接过烟走去电梯,眼睁睁的看着电梯在顶楼停下。
他搓了搓指尖想,如果杨夏问他案子的事,他要怎么说?
说夏杨那些年为了养杨夏,为了资助心上人邢远乔上学而和权贵有灰色交易?
后来因为攒够了钱,想和邢远乔在一起,想把证明自己年少肮脏的证据拿回来才意外死亡?
说那时辩护的时候,他的确是无罪?还是说,来不及找到他不是无罪的证据,他便心肌梗塞死了,而后参与灰色交易的那些权贵拿夏杨扒光身子的照片威胁他,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方想年头痛欲裂。
他按了按太阳穴,最终还是按了电梯的开关。
电梯跳动着数字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