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阳回到深海,已经是后一日的中午。
最早班的飞机,却依旧是晚了。
林氏大楼空荡荡的,得到的消息是股份置换指令下达,全部人员被闫家接手,准备统一进行培训。
林开阳踢烂了角落的垃圾桶,因为他被踢出了所有林氏的管理层大群。
而乱子接踵而来,他手里的单独产业,酒吧、KTV、酒店、商务会所、全部接到了投诉管控电话,不过是手下生出的乱子,最后的矛头却指向林开阳。投诉的理由千奇百怪,却又无从辩驳。
现已经停业进行整顿。
他哆嗦着手打电话找人,高管股东的声音明显很意外。
说动作快不好吗?闫家是真正的肥肉,动作快了,大家才能跟着喝上汤。
林开阳太阳穴突突直跳,就像方想年三言两语所说,这件事怎么会这么简单。
都知道闫家是肉,闫筝会不知道?
他真的会为了林清荷从身上割肉?
他不信,是个男人都不信,尤其林清荷的荒唐私生活。
于是他直接拨通了林清荷的电话。
林清荷此时正在试礼服。
十二套境外高定的礼服,和王室出品人是一家。
只是其中几套,紧身贴肤,微凸的小腹被勾勒的完完整整,看着有些碍眼。
“重新改一下,我不想看见肚子。”
设计师为难的开口:“时间上有些赶。”
“知道赶,还不抓紧时间去做?”
设计师抿唇,低声应了。
毕竟是闫家的单子,得罪不起。
林清荷接到林开阳电话时,心情正不好,因为接连试了四五套都是一样的,小腹微凸,很损她的美艳。
于是说话也冷冰冰:“什么事?”
“林氏的员工呢?”
林清荷不在意的晃了晃脖颈,俨然林氏当家人的样子:“自然是等着统一安排培训。”
“上千号人,统一安排培训?”
林清荷微怔,想起昨天看到人事经理的闲淡,明显不是正在整合员工资料,焦头烂额的模样。
于是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你什么意思?”
“林清荷,林家被耍了。”
林清荷对林氏没什么感情,真正有感情的是林这个姓氏。
年幼时林这个姓氏带给她多少,年长后,这个姓氏便夺去她多少,只有得到林家,她才觉得像是圆了自己不算齐全的人生。
所以在听到林开阳愤怒的说法后,下意识反驳。
“你想太多了,第一,闫筝不会拿自己的资产开玩笑,老宅的祖宗们也不会答应,第二,闫筝很爱我。”
电话对面声音沙沙的,带着嘲弄:“爱?你十八吗?还会相信这个字眼?丢不丢人。”
心里哐当一声,像是一块巨石砸在水面上,溅起一阵波澜。
她反唇讥讽:“说的你不丢人似的,一个被人玩烂的东西,还大言不惭的说是女朋友?林开阳,你不嫌反胃吗?”
讥讽嘲弄、互相伤害,姐弟俩在这上面旗鼓相当。
林清荷懒的再理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设计师拿着图稿上前。
“林小姐,你看腰身那一块这样修改怎么样?”
手机响了一下,是林开阳的消息进来了。
“唐浅怀孕了,不是梁子谦的,也不是我的,你猜是谁的?”
手机又响了一下。
“而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唐浅中午醒的时候接到了电话。
林开阳那边,果然开始闹了。
她疲乏的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
最后放下手,有些烦,还有点肠胃被堵住,连呼吸都泛着的酸。
她起身环顾了眼四周,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全是从前的东西,没什么意思。
唐浅搬了个小凳子打开门,坐在门前。
阳光很烈,带出一阵刺目和懒洋洋。
似乎照耀的这个排排成列的贫民窟,都多了些宽宥。将戾气、阴霾满满扫空。
唐浅想,这里到底是要结束了,噩梦淡了,曾经也过去了。
夏去秋来,不是雨过天晴、春暖花开的开端,倒也算美好。
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个纸飞机。
不大不小,摇摇晃晃的带出干净的白。
正落在唐浅的怀中。
她拿起,仔细端详,觉得挺有趣,随后怔住。
飞机的把手上画着一个哭泣的小孩。
和房内五彩的画笔,截然不同又相似的轮廓,带着恶劣和嚣张。
旁边写着一句话,“好久不见。”
浑身血液被冻住,像是冬日的雪披挂全身。
唐浅脸上淡淡的血色褪去,只剩青,恶狠狠的,带着摘不掉的怒。
小时候的唐浅很喜欢画画,但是当吃饭都成了一种问题时,别的可以当成转瞬之梦,毫不重要。
得到第一盒水彩笔是在四年级刚开学。
秋风朗朗,天高云阔,和现在的天气没什么差别。
穿的山青水绿,却现了些老态的乡野村妇带回来一个男人。
长相同样俊俏,只是凤眼里有点邪气。
唐浅不喜欢他,尤其不喜欢他的眼睛,但是她喜欢那盒水彩笔,虽然只要五块钱。
于是她对他笑了笑。
唐浅还很小,又黑又瘦,没长开的毛丫头。
唐浅抱着水彩笔回了房间。
随后这个贫民窟的房子中多了个男主人。
偶尔会在唐浅在墙壁上画画时,指点两笔。
据说他小时候学过几年画画。
唐浅却扭头就走,水彩笔依旧没丢下,女孩子到底还是需要富养,穷养的姑娘便是再有骨气,也撑不住精神上放大的需求。
唐浅缓缓起身,环顾四周。
周围不时传来妇女的叫骂声,做饭锅铲的碰撞,夹杂着教训孩子的呵斥。
和这里相得益彰,却唯独看不见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唐浅知道他正窝在某个角落,看着她。
她拿起手中的纸飞机把玩,像是随性到极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抖成了筛子。
最后她撕了纸飞机,慢条斯理,粉碎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