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照射出的昏暗中,隐约能看见满地的瓜子果皮,和寂寥刮出的风。
人已经散了,因为从黑暗中走出的人影。
齐肩短发,眉梢冰凉。“杀人犯就在你们面前呢,你们怕不怕?”
闫筝极少见这样的唐浅,黑漆漆的,全身阴郁满的像是要溢出来。
但是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蹲在那笑,淡淡的那种,有点恬静讨人喜欢的女孩模样。
几个大妈面面相觑,隐约猜到了什么,各自端起自己的小板凳,一哄而散。
唐浅在抖,微微的,并不清晰。
她搓了搓衣服下的鸡皮疙瘩,近乎慌乱的向前奔,在铁门处摸摸索索很久,最后打开铁门,砰的一声关死。
闫筝皱眉看着,眉头越皱越深。
身后隐约像是有双窥探的眼睛,不止在看他,也在看唐浅。
闫筝回头,以为是错觉,但是直觉却告诉他,唐浅一个人,不安全。现在需要带唐浅离开,不管她还会不会逃。
从知道自己大约比在乎又多了一点开始,心烦意乱就扰到如今。
知道人在哪了不太够,抱一抱还是不太够。
自己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关着她,因为她很坏,会想方设法的跑,这次还能找到,下次呢?
下下次呢?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如果在他看顾不到的地方,她坏到害人性命,犯了法怎么办?
闫筝低估了心里涌动不安的躁郁,本想再寻思妥善的法子,脚步却已经按捺不住的走了过去。
沉沉的,很重,树立在铁门前。
下一秒,手指曲起,叩了叩。
铁门比想象中坚硬和冰冷,他又叩了叩。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她走进去,他会以为里面没人。
于是他脸黑了,脚抬起就要踹。
门从里面打开,漏出一条缝,窄窄的,闫筝由上自下的看她,她仰头看他。
唐浅有双水汪汪的眼睛,尤其是在床畔上。
要哭不哭的时候很招人,哭出来的时候更招人。
闫筝的手探进去,摸了摸她的脸,小小的一点,尖细的下巴微俏,给凉薄的脸上添了点乖。
他大掌覆上,滚烫的温度隔着皮肤烫着唐浅的五脏六腑。
从很多年前,烫到了现在。
闫筝小声说话:“让我进去。”
唐浅就哭了。
眼泪直往下掉,大颗大颗的像是砸在水里的石头。
唐浅若是哭,在很多人眼中都称不上可怜,大都是感叹一句,自作自受。
因为她桀骜不驯、一身反骨、被强压抨击还是挺直背脊、毒舌反击。
很容易让旁观者压下同情,变为漠视,随后不屑转身,顺便皱着眉头。
不懂卖惨的女人激不起大众的同理心,于是更不想与这种人为伍。
就像小孩子打架,精明的家长不会去问谁先动手,各打五十棍棒,谁都有错,回家关上房门便是不准跟这种孩子玩,诸如此类。
闫筝却觉得很可怜,因为哭都是没声音的,像是真的受了大委屈的孩子。
他上前挤进去,难得温柔,只是对着唐浅,不再去想她的坏、心机、不安分、朝三暮四。
牢牢的圈着她,摸着她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像是哄着小宝宝。
唐浅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铺天盖地的暗红色夹杂着黑暗像是要将她淹没。
她仿若掉入孤海的小人,只能抓着面前这一缕浮萍,泣不成声。因为这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第一束,干干净净的,温温暖暖的光。闫筝,深渊太黑太冷,今天……你来陪我好不好?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嘴,冰凉和温暖相贴,熨烫的心肺都是甜的。
闫筝挣开她,嘴角都出了血:“你有病啊!”
说的是唐浅太反常了。
唐浅期期艾艾的靠上去,不依不饶的在他怀里扎。
闫筝知道不寻常,只能强压着躁郁任她摆弄。
最后合眼喃喃着重复一句:“我们这样死在一起,你会不会答应我?”
闫筝遮住她的眼,语气沉沉:“睡醒了,再说一遍,我告诉你会不会。”
唐浅由他遮着,还往前靠了靠,睫毛紧紧的挨着他掌心,刺刺囔囔的,扎人也扎心。
她觉得他不会,因为大家都不喜欢她。
闫筝也不会喜欢她,不喜欢便不会。
他也觉得她不会,最起码清醒过来后,坏人唐浅不会说出这种话,不会让她的步步为营、精心算计,付之东流,所以便是应允了,也全无意义。
凌晨三点半。
闫筝却合不上眼,因为小平房的床狭小的厉害。
一米的宽度,他翻身都费劲,更不要提唐浅还在他身边,手指紧紧的揪着他的手指,像是要揪出一块肉。
他垂眉打量她,红唇霏糜,黑长睫毛带着电脑发出的那点微弱的灯光,像是洒落了大片黑暗在脸上。
他心底无端的有些恼火,这人的心已经黑成这样了,还想怎样。
长臂微伸,按灭了破旧的电脑。
屋内黑透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模样。
他悄悄的起身,想要找水洗掉两人身上的黏腻。
唐浅睡的很沉,由着他将手抽走,变成被罩,五指纠缠一团。
闫筝有些烦,因为这被单的料子有些太糙了,像是年代久远的老粗布,虽然干净,还带着肥皂味,却到底还是粗糙的磨手。
他捞起地上皱成一团的衬衫,换掉了她手中的老粗布,心里又多了恼。
因为他没见到的这些天,唐浅就住在这种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的老房子里。
墙壁斑驳,破旧又肮脏,带着岁月沉淀的污渍,除非改头换脸,否则连青石地板都带着下水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