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筝就着手机灯光打量四周。
角落里还有书。
《论法的精神》《社会契约论》《司法考试大纲》诸如此类,已经有些旧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本压在最上面,厚厚的,上面还包了透明的塑料书皮,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庄重。
《金刚经》。
《金刚经释解》。
闫筝不确定这是谁的书,因为唐浅学的是设计,不是法学,而且很明显,她并不信佛。
可是翻开第一页便顿住了,没有名字,却有一个笑脸。
和离婚协议书上画的一样,呲牙咧嘴、得意嚣张。
他合上书页,陷入沉默。
随后起身四处转了转,像是雄狮子宣告自己的领地,因为耳鬓厮磨之初,闫筝要带她离开,唐浅不愿意,叽里呱啦的喃喃自语,说这里有魔鬼,她要代表月亮消灭它。
像醉话,也像梦话。
却偏执的不像话。
三间屋,两间空着,墙壁上用水彩笔描绘出五彩的画,一间是厨房连着卫生间,空空荡荡的,破破烂烂,只在客厅门口摆着一张床,挨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电脑。
没有热水器,唯一一个看着像烧水的东西,他也摆弄不明白。
只能就着冷水擦了擦身。
唐浅的毛巾是白色的,像是酒店用品,带着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闫筝却拿在手中没放下,恍惚觉得这个房子里里外外的都带着股消毒水的味道。
包括洗的发白的校服和学士服,以及那块红色横幅。
刺啦啦的驱邪两字,幼稚的有点可爱,却奇怪的很荒唐。
他站在厨房窗边,拨打手机。
打了两遍,那边才接。
带着夜半被打搅的不悦:“说。”
“还活着呢?”
对面意味不明的哼了哼:“再给你一次机会。”
闫筝抿唇:“小舅。”
电话对面的是闫筝的小舅,方想年,名字温柔和煦,潺潺甜蜜,实则本人性情暴躁,阴晴不定,很多时候让人忽视了这人的从前。
深海刑辩先锋,死磕到底的法援刑律第一人。
而今不过是个由刑转经、满身沾满铜臭的商人。
方想年恩了一声,声音甜蜜的说了一句,不是冲着闫筝:“滚出去吧。”
低鸣声响,悦耳温和,忽略掉说出的话,只听声音端的是名字上的谦谦公子,方正尔雅。
声音回来了些:“惹事了?”
闫筝下意识想去摸烟,却摸了个空。
于是回了一句:“没。”
方想年这辈子就对两个人有点耐心,一个是闫筝,一个是自己养大的丫头。
但是被搅了好事,便带上点不耐,还没等再说话,对面声音低低的,有点迷茫。
“小舅,帮我查一个住址,事无巨细,我很急。”
方想年顿了顿,随后嗯了一声,没问是谁,也没问怎么了。
“把地址给我,明天一早发你。”
闫筝挂了电话,将地址一字一字的发出去。
因为他察觉唐浅骗了他,从最开始便是如此。
她对他所说的,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全是谎话,就像那两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用五彩笔画出的东西。
是哭脸,稚嫩中带着可爱。
却和唐浅画出的笑脸有着一模一样的轮廓。
唐浅从来都不是孤儿。而是大学中隐秘相传的罪无可赦的杀人犯的孩子。
闫筝湿了毛巾好几遍,回到客厅的床边,居高临下,眼底沉沉的,像是拨不开的阴云。
随后蹲下身,默默的将她拧成一团的手扯回来。
履平,一根根的擦干净。
毛巾沾了凉水,有些冰,唐浅手指微蜷,晃晃荡荡的抓挠。
闫筝按的很牢,一板一眼的擦着,默了,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丢开毛巾,翻身上了床,将人牢牢的叠在自己身上,因为床单太糙。
随后闭眼睡觉。
唐浅整夜睡的并不安稳。
隐约觉得有点热,滚烫的像是那个夏天。
吱呀吱呀的知了在叫,带着提前来到的夏天嘶鸣。
唯一风扇就在头顶上,咯吱咯吱的投诉着它老旧的不堪重负,没带来凉气,反倒扰的人心乱不安。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来的比正常晚了半个月,因为提前来到的高温,滚烫的吓人。
门外的脚步凌乱且琐碎,砰砰的,就像在她耳边敲响灾难的预警。
“唐浅,不要写了,有人找。”
“唐浅?”
“唐浅!”
唐浅的桌面被叩了叩,老师皱眉紧盯着她,带着满教室的议论纷纷。
“我叫你不要写了,你家里出事了。”
唐浅像是刚听见了她说的话,收住笔,慢慢的收拾书包,背上。
随后双手将试卷递过:“老师,我要交卷。”
被填满的试卷上方写着一笔一划的名字。
二年级,唐浅。
门外等着的是两个警、察。
唐浅的期末考拿了年纪第一。
好像很重要,也好像不重要。
因为唐梁梦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