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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书 > 其他类型 > 万物希声 > 0012 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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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消息》是大家最喜欢看的报纸,上面的很多消息,和《人民日报》等报纸上的不一样,因为文章都是从外国报纸和外电,经过剪辑后转发的,常常语焉不详,很容易引发大家不一样的联想。

看过之后,经常有人会在这里不肯离去,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还时常争得面红耳赤。

碰到这种时候,老周走过来,看到几个人在争论,他就会站在远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听他们在吵什么,但他从来都不会插嘴。

老莫见老周看报纸看得吃力,他去找邮电所的所长,和他说,你们把橱窗里的灯泡换亮一点会死啊,报纸都看不清楚。

老莫的面子大,所长听他这么抱怨,就说,好好好,我就为你老莫一个人服务,给你换上一百瓦,好不好?

老莫骂道,一百瓦的日光灯,你家里做的?有你拿来,我吃下去。

那时的日光灯,最长的也就四十瓦,橱窗里这种短日光灯,大的也就十五瓦。所长叫来电工,让他把橱窗里的八瓦日光灯,都换成十五瓦的,整个橱窗,顿时亮如白昼。

老周再来看报纸,不需要带着手电一起过来了。不过,灯亮之后,在这里看报纸的人,散去也更迟,这样,老周来的也更迟,但橱窗九点钟是要关灯的,老周经常看到一半,里面就黑了。

老莫发现之后,又去和所长讲,所长让下面人,把关灯的时间,延长到晚上九点半。

那个老太太,两三天才上街买一次菜,她上街买菜,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提着竹篮,她是背着一个很大的,旧的军用挎包。

去了几趟,睦城镇的人都传开了,说是别人买菜,都要讨价还价半天,只有她,买菜从来不会还价的,你说多少就多少,于是有一些人,看到她来问菜价,就故意多报高五厘一分,她也不在乎。

老莫家有一块自留地,他爸爸莫绍槐在种,地里种的菜,自己家里吃不完,或者说,种的时候就没打算给家里吃的,主要是为了卖掉换钱。

莫绍槐经常会挑菜去街上卖,他最看不过这些欺负外地人的,碰到老太太来的时候,他就报低个五厘一分。

结果老太太好像很快明白他的好意,每次来菜市场,看到莫绍槐,不管他在卖什么菜,她都要买上几斤。

老周以前是大官,这个消息,桑水珠很快从小吴那里也知道了,证明外面没有在乱传,不过再多的消息,小吴也不知道了。

再次印证这个消息的,是吴法天。

吴法天现在已经不在睦城师范学校当美术老师,他被调去县革委会,当宣传干事。

因为他能写能画,特别是普通话又说得好,开大会,特别是开批斗会的时候,他坐在主席台边上的扩音器后面,对着麦克风列数被批判者的罪行,声音洪亮,底气很足,连下面听的人都觉得很过瘾。

因为种种积极的表现,吴法天很快就擢升为县革委会的副主任。

县城搬离睦城之后,但在县城,没有像样的可以供举行大型集会的广场。

睦城不一样,府前街走到底,一字排开三所学校,分别是浙江冶金专科学校、睦城中学和睦城师范学校,三所学校都有一个大操场。加上睦城的人口,比县城的人口还要多,因此县里面有什么重大的群众活动,都会放到睦城举行,放在冶金专科学校的操场。

吴法天家还在睦城,他因此经常回来。

吴法天每次回来睦城,都会到老莫家来转转,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在这里会会老朋友,讲一些他在县城,在场面上,在其他人面前不敢说不方便说的话。

吴法天和老莫桑水珠说,这个老周,以前确实是个大官,现在靠边站了,老周只是他的化名,真名叫什么,连吴法天和他们县革委会都不知道。这也难怪,那个时候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就是通过报纸电台和电影放映前加映的《新闻简报》。

要是一个人没经常在《新闻简报》里出现,他就是再大的官,哪怕他们从报纸上经常看到他的名字,也难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何况一个靠边站的人,是不可能出现在报纸和《新闻简报》里的。

大林问那个嗑了嗑了响是谁,吴法天说是老周的孙女。孙女姓郑,而老周姓周,想想也知道,这老周肯定是假名。

吴法天说这不一定,也可能两个名字都是假的,他孙女其实也不姓郑。

我了个天,连姓名都可能是假的,大林和大头细妹,在边上听着咂舌,那个嗑了嗑了响,在他们眼里,就更神秘了。

吴法天叮嘱他们,这名字的事情,不要去外面说,三个人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

吴法天这叮嘱等于是白叮嘱。没过几天,就是老莫小桑,大林和细妹他们没有出去说,睦城镇的人,也都知道老周以前是个很大很大的官。

小镇上的人,都是畏官的,哪怕是以前的官,也一样。

这样倒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一家在这里虽然生活得有些孤傲,倒也没有人敢去骚扰他们。连那些以前卖菜,多要老太太五厘一分的,现在也不敢了。有些人甚至和莫绍槐一样,看到老太太来,也会便宜五厘一分,这就有巴结的意思了。

老太太在菜市场获得了平等的待遇,但是她每次来买菜,看到莫绍槐在,还是会照顾他的生意,甚至,她和其他人都不怎么讲话,和莫绍槐还会说上两句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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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了嗑了响他们家来的时候阵势很大,在睦城引起轰动,等到他们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似乎又被人遗忘,甚至封存在这里。再没有小汽车到他们家门口停下,几乎没什么人登门来看过他们,即使是春节,他们家也是冷冷清清,就两位老人和磕了磕了响三个人一起过。

他们也从来没出过远门,离开过睦城。

睦城邮电所晚上有人值班,值班的叫陈大嘴,已经从邮电所退休,他因为无妻无子嗣,一个人没地方去,就留在所里晚上值班,多赚点夜班费。陈大嘴就住在值班室里,晚上值班的主要工作,一个是等电报,还有一个是等长途电话。

半夜里有电报过来,要是家近的,陈大嘴就懒得叫送报员,他直接把电报给人送上门。要是路远的,他就爬到邮电所的三楼,叫醒送报员,让他起来去送电报。

那个时候,挂一个长途电话,可能要挂一天,你上午挂出去,等电话接通的时候,可能都已经晚上。接电话也是,会先来一个电话,上面一级的话务员先通知本地的话务员,等会有一个长途电话,是从什么什么地方来的,要找谁。

陈大嘴挂掉电话就出门,到这人家里,叫他过来等长途电话,人到了之后,等二三十分钟,第二个电话过来,这长途才算是接通。

陈大嘴这人比较多嘴,谁家半夜里有电报或者长途电话过来,他第二天就到处宣扬,搞得人人都知道,谁家有什么急事大事。

据他说,他晚上的时候,也就接过两个嗑了嗑了响他们家的长途电话,都是找老头老太太两个人的,一个是从内蒙什么旗打来的,还有一个是从云南打来的,看老太太接电话的时候,眼眶红红的,陈大嘴猜测,这电话应该都是他们的小辈打来的。

至于白天,陈大嘴还特意去了解过,一个他们家的长途电话都没有。

睦城人因此叹息,当再大的官有什么用,和林冲一样被发配到睦城,还不是一个亲戚朋友也没有,倒不如他们这些普通人,逢年过节,家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

在睦城已经待了一年多,老周他们的大儿子应该来过一次,小儿子和小儿媳,也就是嗑了嗑了响的父母也来过一次。不过,他们是分别来的,每次都是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都只在这里待两三天,就走了。到了之后,进去那扇门,就没有再出来过,直到离开。

老周的儿子和媳妇来过睦城,这还是莫绍槐告诉老莫他们的。

买肉要肉票,买带鱼和黄鱼,需要带鱼和黄鱼票。但睦城地处三江口,河鲜很多,不管是鲫鱼草鱼鲢鱼河虾,还是泥鳅黄鳝螃蟹或河鳗,都不用票,但一般人平常的日子,也舍不得买。

莫绍槐看到老太太除了挎包之外,手里多了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样河鲜,满脸笑容。就问她,今天伙食这么好?

老太太喜滋滋地和他说,大儿子或者小儿子、小儿媳今天来了,莫绍槐这才知道,她这是家里来客人了。过两三天,老太太手里的竹篮没了,又只背着一个挎包,莫绍槐就想,一定是客人已经走了,一问,果然。

让莫绍槐感到有点奇怪的是,他听说过大儿子,但从来没听说过大儿媳,又不好意思问。

在学校里,下课的时候,嗑了嗑了响总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着头看书,很少和其他的同学嬉闹。

向阳红小学的五年级,和老师的办公室一起,在后面操场边的一幢三层楼里。

一到四年级的教室是平房,一排连着一排,一共四排,呈目字型,每一排四间教室,教室前面有走廊,两边也有过廊连在一起,过廊一边宽一边窄,窄的那边完全作为通道,宽的这边摆有乒乓球桌和宣传橱窗。

教室前面的走廊外面,深下去一块空地,很像是天井,大头和细妹他们把它叫做是小操场,课间休息,大家都在这里打打闹闹。

课间休息的时候,嗑了嗑了响他们班教室门口的小操场,人最多,很多都是后面五年级,或者其他年级的男孩子,来这里打闹,其实是来看嗑了嗑了响的。嗑了嗑了响对外面的热闹充耳不闻,她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或者出去上上厕所又回来,很少会去外面小操场。

即使去了,她也不会和其他同学一起玩,而是背对着人群,蹲在小操场的角落里。

有一次细妹路过,看到嗑了嗑了响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很好奇,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问:

“你在干什么?”

嗑了嗑了响看了看她,回答说:“在看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看它找妈妈。”

细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你思想是不是有问题,你怎么知道蚂蚁在找妈妈?”

“我就是知道。”磕了磕了响转过头,看着细妹说:“我就是思想有问题,我们全家思想都有问题,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细妹看到磕了磕了响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有些伤心,细妹忍不住叹了口气,问:

“那你家原来在哪里?”

“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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