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p2:棕榈树下(7)
“昨天夜间袭击了我方军事设施和民用仓库的敌人目前已经逃往南方,也许已经离开了巴拉那州。虽然让他们到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地盘上碰钉子也是个好主意,但我更希望我们能够亲手教训这些为整合运动打工的奴隶。”麦克尼尔放下电话,让屋子里的同伴离自己再近一些,这样他才好说些别人不方便听到的话,“……最好别让他们逃出去。”
“但是,他们是从哪来的?”彼得·伯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他的上下唇都被一圈厚重的胡须包围着,而已经没机会整天去夜店寻欢作乐的伯顿满不在乎,“我们平定夹在圣保罗州和南里奥格兰德州之间的这两个州,大概也有一个多月了,可是敌人的抵抗部队仍然会冒出来,无非是频率下降了不少。”
方头方脑的尼克·西摩尔·帕克拍了拍桌子,让伯顿清醒些。他来到地图前,仔细地观察着出现联邦军游击队的区域,并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毫无疑问,敌人利用海军优势不停地向巴拉那州和圣卡塔琳娜州运输部队。”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麦克尼尔,继续往下说着,“起义军没有海军,而且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岸防力量,更没有办法密切地监视全部的海岸线。考虑到敌人布置的海上防线也存在漏洞,连海军都没有的我们更不可能盯紧海岸线了。”
“真让人头疼。”迈克尔·麦克尼尔自始至终都紧盯着地图,他以为巴拉那州的局势能够在起义军的大力镇压下快速恢复正常,看来他之前做出这个判断时多少有些过于乐观了。联邦军游击队出现的频率虽然下降了,然而这些为整合运动服务的抵抗运动还远远没有弱小到可以被无视的程度。这些游击队给起义军的管理工作造成了更严重的困扰,并妨碍了起义军从巴拉那州抽调物资支援前线的计划。
他们不能一无所获地离开这里,麦克尼尔想着。因此,他尝试着抓住每一个机会打击敌人的势力,无论是联邦军的游击队还是整合运动的地下组织网络都被纳入了他的打击范围之中。尽管尼克斯·斯塔弗罗斯成功地将部分潜伏人员打入了整合运动的外围组织并获取了一些情报,这些还不足以让麦克尼尔预判敌人的下一步行动并抢在敌人将计划付诸实践之前阻止他们。
“斯塔弗罗斯将军,你是镇压游击队的行家。”麦克尼尔把视线投向了靠在窗边打盹的斯塔弗罗斯,他总觉得斯塔弗罗斯头上那前后两处光秃处越来越明显了,“您认为敌人的队伍在攻击我方设施之后最可能逃往哪里?”
“交通不便的地区,支持他们的地区,追击者使用残酷的清剿方式会带来更多反扑的地区。”斯塔弗罗斯忽然精神抖擞起来,他从自已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麦克尼尔身旁,随意地在地图上指了几下,“不过,我说的是抵抗运动和游击队缺乏强而有力的外部支援力量的情况下所采取的一般自保策略。如果他们存在更多的退路,这些人当然没有理由自己钻进死角里……那些交通不便的地区固然可以成为他们的堡垒,可要是进去了,日后就出不来了。”
“那么……”
“我建议先封锁巴拉那州和圣卡塔琳娜州的接壤的边境地带。”斯塔弗罗斯采用了较为稳妥的计划,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能动用的资源实在是有限,“然后呢,我们可以考虑到南方旅游几天。”
麦克尼尔决定相信斯塔弗罗斯的专业水平——曾经剿灭过数万游击队的斯塔弗罗斯有权在这门技术上评比第一名。于是,散会之后,麦克尼尔先把自己的意见转告给了卡尔多苏上校,在得到了上校的同意后(同时他得知封锁边境的命令已经在今日凌晨下达过了),他持着上校签发的命令抽调了一些宪兵和警察跟随他一同行动、增援南方的封锁线。
为了震慑那些不识好歹的联邦军游击队,麦克尼尔甚至还打算把一辆装甲车开出去布置封锁线。为了说服防御库里奇巴的起义军把装备借给他,麦克尼尔软磨硬泡了许久,总算得偿所愿。他并不盼着自己能够歪打正着地遇上敌人:第四骑兵团直接和间接控制的其他部队同敌人遭遇并发生交火的概率更大一些,而且那些为卡尔多苏上校认真工作的参谋和指挥官们也不是摆设。
就这样,迈克尔·麦克尼尔和他的几名同伴混在增援南侧封锁线的队伍中出发了。他们需要和时间赛跑,以免敌人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脱。库里奇巴离圣卡塔琳娜州有70多千米远,这路程对21世纪初期的轿车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时甚至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距离,但对眼下的麦克尼尔来说意味着他要在半路上耽搁更多的时间。就算蒸汽机奇迹般地将飞船送上了天空,它也没办法让老式汽车跑得和后世那些装了改进不知多少代的内燃发动机的同类一样快。
车队离开库里奇巴,向着东南方向驶去,很快便深入了山区。这处山区将库里奇巴和海岸线上的港口分割开来,使得抵达港口的货物很难第一时间运抵库里奇巴。就算敌人将海军陆战队或陆军从某个秘密登陆地点送入巴拉那州境内,那些袭击者想必还是要在山区中打转许久才能找到一条通往库里奇巴的道路。
两个星期以前,卡尔多苏上校决定出兵剿灭藏身于库里奇巴东部山区内的联邦军游击队和整合运动民兵。参加战斗的主力部队是由巴拉那州宪兵和各地警察拼凑起来的一支名副其实的杂牌军,这些乌合之众冲进山区乱转了几天,便洋洋得意地宣布战斗以己方的胜利告终。由于东部山区最近几天没有出现新的袭击事件,包括卡尔多苏上校在内的几名指挥官都相信了手下的说法。
“但我还是感觉他们仍然在某处活动。”麦克尼尔嘀咕着,他把上半身探出装甲车,观赏着道路两侧的风景。从库里奇巴出发穿过东部山区的主要道路总共有三条,只要敌人控制住了这三条交通要道,库里奇巴的起义军就必须花费更大的成本来打通路线,而眼下敌人的沉默似乎证明这里的游击队确实被消灭了,“蛰伏也是一种策略。”
“哎呀,这天气啊……一天比一天热了。”彼得·伯顿吐着舌头,他也不得不把上半身探出装甲车,免得被烤熟,“真不知帕拉伊巴河谷的战况如何了,那些人实在是没法让我放心。”
“那我们可以考虑一起想办法把你送回去。”麦克尼尔笑着对伯顿说道,“那里确实急需人手。”
“……还是算了吧。”伯顿心虚地缩回了头,“战局尚未到达能让我发挥出最佳水平的状态,麦克尼尔。你看,连骑兵都失去了用武之地,那我还没兴趣在一场漫长的消耗战里充当廉价炮灰。”
麦克尼尔批评了伯顿几句,他忍受着钢盔忠实地向他的脑袋传递的炎热气温,盘算着穿过山区所需的时间。见伯顿已经完全退回了装甲车内,打算喝口水的麦克尼尔刚蹲下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枪声。这枪响把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警察们吓得不知所措,他们纷纷停下了脚步,惊恐万状地观察着四周,生怕什么角落里有敌人突然冲出来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骑着战马的帕克从前方赶回,来到了麦克尼尔的装甲车前。
“是土匪火并。”他无奈地皱着眉头,“用不着在乎他们,我们只管杀过去就好。”
“你确定是土匪而不是敌军的游击队吗?”麦克尼尔半开玩笑地说着,他知道起义军一向把联邦军和整合运动民兵也蔑称为具有各种不同前缀的土匪,“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没人知道山区里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帕克带着几名骑兵领命前行,去驱散那些挡路的土匪。交火中的土匪在发现帕克等人闯入了战场后纷纷愤怒地朝着他们开火,但只过了片刻他们就看到了帕克身后的大队人马,于是这些气势汹汹的家伙纷纷逃之夭夭,还丢下了几具尸体和来不及逃跑的伤员。带队的宪兵指挥官将生还的土匪抓了起来,向这些俘虏询问附近的具体状况。
宪兵们审问土匪时,斯塔弗罗斯就在附近旁听。他需要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结果,也需要让麦克尼尔更放心一些。既然麦克尼尔相信了他的建议,他绝不能误打误撞地把麦克尼尔带到陷阱之中。
“是些自称没法继续过日子的农民,麦克尼尔。”过了片刻,队伍照常前进,而斯塔弗罗斯则返回装甲车附近并把刚刚听到的结论告诉了自己的同伴,“他们选择兼职当土匪已经有3年了。”
“3年,还真长。我想不到他们做土匪也能有如此的耐心,那为何他们不认真地当守法公民呢?”麦克尼尔想要摘下钢盔,灼热的触感迫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宁可冒着被击毙的风险当好几年土匪,也不愿意认认真真地工作。3年前,整合运动还没成气候,那时这里想必也不会有刻意叫他们活不下去的什么大人物为非作歹。”
“鬼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伯顿扫兴地歪着嘴,他一听帕克那样说就失去了兴趣。一群土匪,不值得他额外关注,他们该关心的是那些潜藏起来的敌军游击队和协助敌军作战的魔法师。后者的威胁性或许还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进一步增大,除非起义军在那之前找到了对付敌人的有效策略。
慢悠悠地在山谷中赶路的麦克尼尔抵达他们的目的地时,只看到了满地狼藉。原先布置好的封锁线不见踪影,本应蹲守在据点内的士兵们同样人间蒸发,只有地面上的血迹和焦黑色能够证明这里之前发生过一场激战。向几名宪兵军官提出建议后,麦克尼尔要求宪兵们分散开搜索幸存的同伴,并在附近的树林中找到了几个劫后余生的士兵。
这些所谓的起义军士兵,不过是顶着起义军名号的辅助战斗人员罢了——主要是警察。平时甚至没机会对着罪犯开枪的他们,莫名其妙地迎接了一场内战,又莫名其妙地从联邦军的辅助部队成为了起义军的辅助部队,而他们在接受新的事实之前就不得不先一步承担身上的新责任。前来的宪兵指挥官认为这些缺乏战斗技能却得以幸存的家伙很可能是通敌的间谍,当即就要把他们击毙。要不是麦克尼尔拦住了怒火中烧的宪兵们,幸存者们只怕要当场去见上帝了。
“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麦克尼尔等到士兵们布置好了新的封锁线后才前去向这些幸存者询问详情,“连个宽度只有几百米的路口都守不住,发给你们的军饷还不如拿去买几条狗。”
“不……不是……”这些脸上还沾着血迹的士兵们至少没被吓傻,他们听得出麦克尼尔把封锁线被突破的责任完全扔在他们身上,于是争先恐后地向着麦克尼尔辩解,“敌人的攻势太强了,我们根本挡不住。他们不像是游击队……反正我没听说过什么地方的游击队有机枪和火炮。”
这下连麦克尼尔也有些疑惑了,他只得把这些幸存的士兵交给宪兵指挥官们进行第二轮审问,自己则返回装甲车内休息。翠绿的群山包围着他们,西北方向是巴拉那州的首府库里奇巴,南方则是圣卡塔琳娜州,而迈克尔·麦克尼尔同他的战友们此刻正在这条分界线上休息。附近见不到半个属于南里奥格兰德州的士兵,也许对方忘记了在【盟友】的边境线上防守或是干脆因人手不足而撤销了不必要的防线。
“麦克尼尔,你还记得我上次拍摄的那些照片吗?”伯顿拿起水壶喝了两口,抹了抹嘴,“这事情很蹊跷。看起来所有人都在配合我们,但近期工作的实际结果证明几乎没有人配合我方。卡尔多苏上校总和别人强调说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一切尽在掌控】个鬼啊,光是情报上的缺失就应该引起警惕了。”
“说话客气点,彼得。”麦克尼尔也喝了两口水,他早该意识到在大热天蹲在这种四不像的老式装甲车里是一种酷刑,“往积极的方面想,敌人攻击了这个路口,就意味着其他路口还算是安全的。况且,即便敌人成功地越境了,南里奥格兰德起义军也会配合我们夹击他们的。”
“那可不一定啊。”
伯顿的提醒让麦克尼尔稍微警觉了些,他说服了几名士兵前去联络位于附近封锁线的起义军士兵以确认敌人的活动状态。光是等待消息就足以让他把接下来的大半天浪费掉,麦克尼尔不由得又对这个连手机都没有的时代感到悲观。信息传递的滞后性,在某些关键时刻是足以要命的。
当天半夜,他终于得到了较为具体的回复。翻山越岭前去临近的封锁线区域联络友军的士兵们惊讶地发现,封锁线上遭到袭击的位置竟然不止一处。得知此事的士兵们虽然不解其意,不敢怠慢的他们仍然按照原来的路线返回并把情况报告给了麦克尼尔和自己的指挥官。
蹲在篝火前的麦克尼尔陷入了深思之中。他不相信那些只敢偷偷摸摸地烧毁仓库和其他设施的游击队有直接向起义军发动大规模攻势的能力,也不相信被山脉分割成好几部分的敌人能够同一时间整齐划一地冲破封锁线。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各部队在缺乏呼应和无法交流的情况下是没办法配合的,除非敌人的游击队能够以一当十。
“那些敌人穿着什么样的军服?”
“……这,不太清楚。”被询问到的传令兵们一头雾水,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那些袭击了封锁线的敌人,哪里能仅凭其他友军的描述就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应该就是敌军的军服吧。”
麦克尼尔又把已经睡着的友军幸存人员叫醒,向他们询问了同样的问题。尽管已经在被宪兵指挥官们审问的时候回答过一次,生怕被误认为叛徒和间谍的幸存士兵还是耐心地向麦克尼尔描述了当时的场景。他们说,那些穿着联邦军制服的敌军游击队从四面八方杀出来,火力无比凶猛,以至于他们在战斗的过程中几乎没能组织起什么像样的反击就已经被击溃了。
“奇怪,太奇怪了。”麦克尼尔回到篝火旁,他的睡意被更多的疑惑一扫而空,“我军和共和军的游击队总是会被敌人剿灭,敌人的游击队却能在我军控制区内畅通无阻地行动。难不成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整合运动疯狗真的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他们不需要支持,只要有恐惧就够了。赶紧休息吧,明天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伯顿打了个哈欠,手持步枪背靠大树休息,“不管这现象多么不合逻辑,它都已经发生了,你还能怎样呢?”
“是,所以我肯定忽略了什么环节。”麦克尼尔蹲坐在地上,跳动着的火苗模糊了他的视线。如果敌人当中有大量魔法师参战,那么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然而幸存士兵的描述并不支持这一观点。这样看来,敌人的游击队能够在今天完成如此惊人的大规模出击的原因同【魔法】的关系不大,但游击队的规模似乎又不足以支撑它完成攻势。
实在毫无头绪的麦克尼尔还是选择了早些休息,他打算第二天早上再考虑这个问题。既然敌军游击队很可能已经冲到了圣卡塔琳娜州境内,他们不如多花几天时间把敌人越境突围的前因后果搞明白,也好向卡尔多苏上校交差。
第二天早上,忙碌了一夜的帕克返回营地附近,并把他从死尸身上剥掉的军服交给了麦克尼尔,其中既有圣保罗起义军的军服也有联邦军的制服,当然也包括五花八门的辅助战斗人员的制服。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麦克尼尔把同伴们找来商议,昏昏欲睡的他吃了几口干粮,顿觉神清气爽,“看守这道防线的是巴拉那宪兵和本地警察,里面连半个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战斗人员或第二步兵师士兵都没有。那么,为什么会有死尸穿着圣保罗起义军的衣服?”
“大概是有人在走私军用物资……也许是。”伯顿披上了外套,山谷里吹来的阵阵凉风让他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又或者这是敌人的渗透作战计划的一部分,他们确实私下勾结了一些接受我方委托的商人。但你又没法把那些商人斩尽杀绝。”
“事到如今,我们需要尽早查明真相。”斯塔弗罗斯再次建议麦克尼尔越境到圣卡塔琳娜州调查,事后他们只要给卡尔多苏上校补充一份报告就行了,“圣保罗目前受人恩惠不假,但南里奥格兰德的面子不能比事业本身还重要。”
“没错,咱们马上就出发。”麦克尼尔打了个响指,他立即抬起头向四处张望以确认自己没有吵醒那些担惊受怕的宪兵和警察们。这些家伙要是一哄而散,他这光杆司令可没法单枪匹马穿过遍布土匪的山谷再回到库里奇巴,“帕克,把敌军的军服集中起来。大家分别试一下,挑最适合自己的穿,把血迹和破洞都遮住。”
伯顿和帕克都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麦克尼尔询问这样做的理由。
“干什么?当然是去当土匪了。”麦克尼尔拍着胸脯,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得感谢我们那些淳朴的土匪好公民提醒了我……普通人做不了的事情,换成罪犯来做就方便多了。”
众人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麦克尼尔的要求去做了。朝阳升起时,把起义军制服披在外面的战士们已经动身出发了,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地写着些许茫然,前进的脚步却坚定而毫不动摇。
“……那个,你们谁会学土匪说话?”半路上,尴尬的麦克尼尔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
“不会,没学过。”伯顿果断地声明自己不懂这门技术。
“别看我,我看起来很像土匪吗?”被麦克尼尔瞪了一眼的帕克大怒,“虽然我没怎么念书而且也只有肄业证,你们不能这么歧视我吧?”
斯塔弗罗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别争了,我是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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