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半是期待,半是担忧地由段清泽背着上山。
人一旦想通某件事,不管有多难办,总归能稍微轻松一些,她竟不自觉多了几分踏青游览的感觉。
段清泽忽然给沈黎传音:“阿黎,看右前方。”
段清泽维持着先前的走路频率,显然是不想打草惊蛇,沈黎闻言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故作不经意地往右前方看去。
右前方的路边也都是茂盛的草丛,以她如今受重创的神识还无法探看,只能靠肉眼查找,看得眼睛都快瞎了才找到躲在一片叶子下的生物。
那东西还真的是球形,跟段清泽描述的几乎一样。因为叶子的遮挡,她只能看到那偏深绿的圆滚滚身体,其余的都看不清楚。
好像有点可爱啊……
沈黎无法传音,只能悄悄在段清泽耳边道:“怎么办?”
湿热的气息落在段清泽耳旁,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忽然脚尖题出一颗小石子,啪的一下打在那小可爱的身上。
段清泽的这一脚没用上丝毫灵力,龙蛇草伴生兽只是受惊,蓦地从地上弹起,裂开嘴露出黄色的尖利牙齿,发出“啊”的尖叫声。
沈黎这才看清楚,这伴生兽并不真的就是一个球,它身后像蝌蚪一样跟着条尾巴,只是这尾巴上覆盖了漆黑的鳞片,看起来有点不好惹。
再加上这堪比土拨鼠尖叫的叫声,她整个人都萎了。
什么小可爱啦!叫声和样子都太猎奇了吧!
伴生兽刚威胁地大叫,段清泽忽然看它一眼,它当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一点儿声音都没敢再发出来,夹着尾巴一溜烟地逃走了。
段清泽不紧不慢地说:“它受惊会仓皇回到龙蛇草附近,我们远远跟着就好。”
他抓着沈黎的手臂,反手将她抱至身前,飞在半空慢慢跟随伴生兽。
沈黎小声抱怨道:“我还以为它会是个小可爱。”
故意没提前说的段清泽笑道:“想养?”
沈黎嫌弃道:“这么丑叫声又难听的还是算了吧,养了糟心。”
段清泽大笑,沈黎连忙去捂他的嘴:“别让伴生兽听到了!”
段清泽露在外的眼睛满是笑意:“我设了隔音阵。”
沈黎默默缩回手,人家是洞虚,即便缺少记忆,冒险、对敌的经验都比她丰富多了。
段清泽见沈黎似乎有些沮丧,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你若想养宠物,等找到龙蛇草,我带你去抓。你看中什么,我们抓什么。”
沈黎很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她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修复丹田,提升修为,可没有时间和心思照顾宠物、陪宠物玩。若养了宠物却不能陪伴宠物,那还不如不要养。
沈黎道:“暂时不需要。我先等修复好丹田,修为提升到一定程度后再养吧!”
段清泽简单应了一声。
他刚刚本也只是兴之所至提了一句,又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好笑。
她现在不养,今后哪来的机会养?他陪她演这一场不会超过三个月……最多半年。
二人心思各异,下方的伴生兽已停下奔跑的步子。
段清泽带着沈黎下落,在看到伴生兽正舔着什么时,他微微蹙眉。
此时沈黎也看到了那伴生兽的举动,它的面前是一截植物的根,根上部分被整株截去,它可怜兮兮地舔着露出泥土的那一点儿根,表情小心翼翼又有点委屈,有时候不小心舔进去一大口泥,还要呸呸呸吐出来。
沈黎遗憾道:“……我们好像运气不是很好呢,已经被人提前挖走了。”
段清泽沉声道:“一座山中顶多只会有一颗龙蛇草,这里没有了。”
沈黎见段清泽不高兴,反过来安慰他道:“没关系,我没那么急,这里找不到,那就换一个地方找。实在找不到,那也是没有办法。”
段清泽低头看她:“丹田若修复不了,你不恨我?”
沈黎惊诧笑道:“我为什么会恨你?又不是你毁了我丹田的,不是天道的错吗?”
她伸手摸了摸段清泽的下巴,语气温柔:“阿泽,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我跑去帮你一定是我自愿的,既然如此,我怎么会怪你呢?”
段清泽恍惚间想起,当初他拿回记忆时被天雷劈,沈黎明明可以不过来的,她一个小小的筑基便是来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可她却偏偏来了。
为了她的阿泽。
段清泽按着沈黎的后脑将她按入怀中,没让她看到自己糟糕的脸色。
明明都是他,他着实没必要区分。
沈黎只当段清泽是被自己说服了,也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手感还是一如过去的好,赚大了。
段清泽道:“既然一时间找不到龙蛇草,便先找阵盘吧。”
他也不等沈黎同意或反对,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将她放下。
沈黎也想把阵盘找出来,便在段清泽对面坐下,问他:“我该怎么做?”
段清泽道:“放松,不要抗拒我。”
沈黎深吸口气,闭着眼放松身体和精神。
段清泽先是跟以前一样,用灵力查探,但几乎将沈黎周身经脉都走了一遍,也仍然没有发现阵盘的踪迹。
若是个高阶修士,他便认为阵盘是在紫府中了,但沈黎才筑基,只有下丹田,上丹田尚未开发,他不能贸贸然闯进去,一个不好她会变成个傻子。
段清泽再确认了一遍:“阿黎,你内视也没有?”
沈黎肯定道:“我确信。”她顿了顿道,“所以……是藏在我脑子里吗?”
段清泽道:“或许。”
他不喜欢留这样一个隐患,但一个傻子沈黎对他毫无用处,他只能暂且放弃。
他道:“那便只能先如此了。你若察觉到什么,记得要立即跟我说。”
沈黎应道:“知道了!”
既然找不到龙蛇草也找不到阵盘,段清泽便带着沈黎离开降灵山,他道:“我还记得有几个地方可能有龙蛇草,我们一一去看看。”
沈黎道:“好。”
她全程都不用怎么出力,自然应得干脆。
在段清泽带着沈黎满世界找龙蛇草时,整个修真界的舆论正在逐渐爆发。
自从段清泽打断婚宴,将沈黎“掳走”后,姜家便自称羞愧,没教好女儿,跟林家谈退婚之事。
林家因为得知当年的魔修之子就是戮天宗魔尊,又见姜家退婚坚决,也不好强拉人一起成为戮天宗的目标,便同意了退婚一事。
在退婚后,姜家人乘坐飞舟离开,而在半途,姜家便得到了关于修真界流传着的消息。
戮天宗大闹姜林二家婚礼现场,魔尊原是林家血脉,而被魔尊抢走的姜家女已成为戮天宗宗主夫人。
姜恒听到“姜家女成为戮天宗宗主夫人”这个消息差点吐出口血来,连忙吩咐人去暗中将消息传开,说姜家已将那姜家女赶出姜家,她是死是活都跟姜家没有关系,以此来减少其余正道的敌意。
而林家这边就很难了,魔尊有林家血脉,外人难免会怀疑戮天宗跟林家有勾结。
因此大概比姜家迟了一天,林家也发出了严肃的对外檄文,称从今日起,林家子弟若路遇戮天宗魔修,必竭尽全力消灭之。不日林家将攻上戮天宗,邀请各位同道届时同行。
林家若不想被正道口诛笔伐,只能做出这样极端的表态。
林姜二家和戮天宗之事,好是掀起了一番波澜。正道之间,魔门之间,正道和魔门之间,各个世家门派各有各的打算,高层们各自想着能利用这事做点什么,得到些什么好处。
不过这些是大人物们更关注的事,无需着眼大局的小修士则更关心那个被魔尊掳走,却竟然成了宗主夫人的姜家女。
魔修之所以是魔修,正是因为他们奸诈狡猾,不仁不义。在其他人看来,魔修喜欢哪个女修,看上之后大张旗鼓打上门去,这是结仇了啊,摆明了不想跟人好好过,多半是玩腻了就丢开,怎么竟然还让人当上宗主夫人了?
不合常理的事自然有诸多讨论空间,这事在众人的脑补、讨论、不负责任地添油加醋流传开之后,已经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不同区域的故事情节还不完全相同。
在修真界因此而热闹非凡,暗流涌动之时,沈黎已被段清泽带着来到第三处可能有龙蛇草的山脉。
这一路上段清泽尽量避开了修士多的地方,沈黎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记忆缺失了近两个月,而这段时间偶尔听到的林家、姜家联姻,这些只言片语也没有引起她太多怀疑。
她顶多就是好奇下这个传言中的林家是不是林之存他们家,而姜家是不是她原身的家族,而在她好奇心得到满足前,段清泽总是轻而易举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天沈黎在一座小县城补充物资,听到周围人在说林家准备要打戮天宗,说得津津有味,口沫横飞。
她拉了拉段清泽小声问道:“你会出手帮哪一方吗?还是保持中立?”
沈黎其实有些担心林家的林之存和林之意,他们为人都挺不错,她不太想看他们受伤。而戮天宗可是魔门这边的顶流,光洞虚就有四……哦,少了个阿泽,目前只剩下三个,但三个洞虚的力量也非常吓人了,也不知林家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对戮天宗宣战。
难道说,是得知了魔尊就是林家当年卖掉的那个孩子吗?这样的话,不是应该道歉吗,怎么还打上门去了呢?
沈黎有些想不通,这里面是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吗?
段清泽捏着沈黎的下巴拉回她走神的思绪,问她:“你觉得我应当帮谁?”
沈黎犹豫片刻后说:“……还是谁也别帮吧。你又不喜欢林家,也不再是魔尊,两边都没必要帮。”
段清泽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帮林家。”
沈黎正色道:“若我自己有本事,那我或许会去帮林家,但我绝不会要求你去帮林家……放不相干的林家人一命我都是厚着脸皮了。”
段清泽略微愉悦地摸了摸沈黎的面颊,她虽心软,好歹还顾及他的心情。
他不自觉想起他但凡晚到一刻,沈黎就真正是林之意的妻子,而从当日她的态度来看,她并无不愿,心里便不爽得很,忽然笑问道:“若我和林之意打,你会帮谁?”
沈黎:“……?”
这是什么?“你妈和我同时落水你救谁”这个问题的变体吗?
她一脸无语:“这问题有意义吗?我就算帮林之意,他能因此活下来?”
段清泽冷下脸:“所以你是选择帮他。”
“我没这么说,我是在指出你这个问题的荒谬之处!”沈黎据理力争。
段清泽冷笑:“好,那我换个问法。若我要杀林之意,你会替他求情吗?”
沈黎道:“所以你又为什么要杀他?”
段清泽冷漠道:“就凭他是林家人。”
他当然不可能说出因为林之意差点成为她的丈夫,只能找个听起来最合理的理由。
沈黎道:“你明明说过不牵连无辜……算了,我就回答你,我会替他求情,我一定会。”
段清泽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明知沈黎是怎么想的,他偏要问出口。
可她也真是好样的,连句好话都不肯哄他。
段清泽怒极,咄咄逼人道:“若我不听呢?你会跟我反目么?”
沈黎很想避开这种锋利的问题,但她控制着自己没有习惯性逃避,而是在深思熟虑之后说:“那说不好,看你态度。”
段清泽蹙眉:“态度?”
沈黎道:“你若喊着我不听我不听,然后立马上前杀人,那我可能掉头就跑。”
段清泽冷不丁插一句:“你跑不掉。”
沈黎瞪他:“跑不掉也要跑,我也要表明我的态度。”她接着说,“你若只是嘴上说要杀他,却还肯同我说话,那我就继续跟你耗,耗到你没杀意了为止。”
段清泽冷笑道:“我若要杀谁,谁也阻止不了。”
沈黎抬眸看他一眼,眼神里含着笑意:“别说大话了。之前我请求你不要杀的人还少吗?你不都同意不杀了?”
沈黎这一眼含嗔似喜,看得段清泽喉咙一紧。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如今的沈黎比他记忆中更勾人了。
段清泽一把将沈黎搂入怀中,眼不见心不烦,冷哼道:“过去是过去。”
沈黎笑嘻嘻地敷衍道:“好,好,未来的你一定杀伐果断。”
她又戳戳段清泽的胸膛问他:“你究竟有多少关于魔尊的记忆?”
她的语气很轻松,但她自己知道,她对这事从来没有不在意过。
段清泽没有像之前那样完全否认,而是模棱两可地说:“不足以多到让我变成魔尊。”
沈黎没有出声。
照目前来看,阿泽对她来说还是安全的。她都当面说会救另一个男人,他也没有发火,可见魔尊记忆的影响确实没那么大。
就像他自己说的,若他是魔尊,那是真正的想杀谁就杀谁,谁劝都没用。只有她的阿泽,才会愿意听她劝。
属于魔尊的那小部分记忆,看来确实没对阿泽造成太大影响。
等到补充了物资后,段清泽便继续带着沈黎前往下一个可能有龙蛇草的地方。
他们之前也去过另一座山,走了两整天也没有引诱出来一只伴生兽,只能放弃。
下一个地方叫玉女山,听说山上有一座香火很旺的凡人求子庙,不过那当然跟沈黎二人没什么关系。
但令沈黎比较在意的是,玉女山附近五十里左右有一片湖泊,名叫清泽湖。沈黎当然立即想起了段清泽名字的由来,便期待地问他:“来都来了,我们要不要去你爹娘相遇的地方看看?”
段清泽微微晃神。
他爹娘的事,在重新拿回所有记忆后他自然愤怒过,而这愤怒后来转化成了针对林家的行动。
只是因为在婚礼上发现新娘竟然是沈黎让他暂且放弃了行动,继而用另一种方法让林家受更多的折磨。
沈黎见段清泽没有立即答应,连忙说:“没关系,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段清泽却笑道:“我也想去看看我爹娘曾经去过的地方。”
沈黎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怕触景生情。
段清泽花了差不多一天时间便到了玉女山附近,问了一两个路人后,搞清楚清泽湖的方位,又是一阵奔波。
等二人到达地方,已是黄昏,沈黎远眺看到那片湖时,以为自己看到了橙色的海洋。
阳光的暖色将整面湖都染成暖橙色,微风吹过,波光粼粼,生机勃勃。
这是个天然湖泊,一眼望不到头,整个湖边几乎看不到人,只有杂草野蛮生长。
沈黎牵着段清泽的手慢慢走近,安静地陪他眺望远方,半晌才侧头笑道:“要不要找一下你爹当初躺过的那棵树?谁先找到谁赢!”
段清泽抬手摘去沈黎发顶不知何时沾到的茅草,温和笑道:“有彩头么?”
浸淫在言情小说世界许久深知各种套路的沈黎狡黠一笑:“要什么彩头?有彩头就没意思了。我们就是玩玩,不带功利心的那种!”
段清泽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怕输。”他顿了顿,笑道,“你会输。”
沈黎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怕输又怎么了?你不怕输吗?反正没有彩头!我先去找了!”
沈黎转头便跑,跑出几丈后转头看向原地站着的段清泽道:“我沿着这边,你沿那边,不许跟我抢!”
段清泽笑着挥挥手,等沈黎继续往前,他便悄然跟上。
他的神识覆盖不了这么大的湖,他怎么可能走另一边让沈黎独处呢?无论她是逃掉还是被什么不长眼的伤了,他都会很烦恼。
沈黎找得很是认真,她记得段清泽娘亲的玉简上说,段安原本是躺在一棵树上,她路过时被果子砸了……所以那多半是棵果树,还是棵三百多年往上数的野生果树。
沈黎边走边找,时不时停下看看树,走了大概两里地,还真的被她找到一棵果树。
那果树她不认得,可能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品种。碧绿的叶子中央,靛蓝色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果子点缀其中。
沈黎蓦地冲到树下,尚未将手摸上树干,脑门就被一颗蓝果子砸了下。
她愕然抬头,只见段清泽不知何时屈腿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手里捏着一把蓝果子,在她看过去时他又丢了一颗过来,再一次砸中沈黎的额头。
树冠中的青年,俊美无俦,嘴角含笑,那似乎蕴满星光的双眸正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她。昏黄的阳光,静静吹过的微风,树叶互相摩擦似在演奏一曲欢歌,空气中水汽和草香交杂。
沈黎恍惚间好像穿过这片阴影看到了三百多年前,段清泽的爹也是如此,在这一瞬间击中了他娘亲的心房。自此之后,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相爱。
段清泽勾唇浅笑:“哪来的小娘子,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怕被魔修掳去?”
沈黎仰头笑道:“那你会保护我吗?”
段清泽抬手,温柔的灵力将沈黎包裹,送到他怀中坐好。他亲密地搂着她,耳鬓厮磨,语气暧昧:“我就是会掳走你的魔修,小娘子怕不怕?”
沈黎只觉得耳朵有些痒,控制不住地在段清泽怀里扭动了两下,随即便察觉到他绷紧了身体,在她耳旁低哑笑道:“小娘子如此主动,也不知是谁俘虏了谁。”
他先是亲了亲沈黎的耳朵,随即微凉的唇顺着她的面颊轻吻,最后寻到她的唇,猛地加重了这个吻。
微风好似一瞬间变大,吹动得树叶哗哗作响,黄昏已逐渐结束,黑夜慢慢侵染大地,清泽湖边一片宁静。
一吻结束,沈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好似要蹦出胸腔。
这个吻格外让她动容,她好像一瞬间触及到了什么让她战栗的东西。
沈黎趴在段清泽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也比往常快上一些,她还听到了他尚未平复的轻喘,有一瞬间跟她的喘息声同频了,便再没有错开。
她撑着段清泽的胸膛仰头看他,胸腔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汇成了一句话:“阿泽,我好喜欢你……”
有一瞬间,段清泽听到这句话所获得的满足甚至比刚才的亲吻更甚。
可随即,他又忍不住去想,她喜欢的,究竟是现在这个他,还是在她脑海中留下过痕迹的那个他?
他贪婪而不讲道理,曾经她应全身心地喜欢那个只有二十二岁记忆的阿泽,现在的她应将一切都奉献给这个完完整整的他。
段清泽勾起沈黎的下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以前更喜欢,还是现在更喜欢?”
沈黎的瞳孔中满是段清泽醉人的眉眼,也或许醉人的不是他,而是这环境,这氛围。
她只觉得段清泽的问题问得怪,灿然一笑:“当然是现在。以前我天天担心小命不保,哪能投入全部真心谈情说爱。”
沈黎的回答并不是段清泽真正想听的,但他也清楚,除非告诉她真相,否则他是问不出结果来的。
可他此刻自然不会说。
就像她说的,担心小命不保时,哪能有心情谈情说爱?他要她爱他,爱得不可自拔,再告诉她一切。
到那时,她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段清泽重新将沈黎抱入怀中,轻抚她的脊背,低笑道:“阿黎,今后你要更爱我。”
沈黎抓着他的大手,玩着他的手指瞥他一眼:“那得看你表现。”
段清泽轻笑,没再出声,只是抱着沈黎,静静地坐着。
片刻后沈黎突然感觉头上掉了什么东西,随意地抬手拿下放到眼前一看。
“啊啊,虫子!”她惊得慌忙将虫子整个儿丢了出去,黑夜中也看不清它被丢到了哪儿。
段清泽语气有些微妙:“阿黎,你怕虫?”
沈黎心有余悸地说:“也不是怕,就是那种手感恶心。”
段清泽笑了一声:“修仙之人,怎能如此胆小?”
沈黎没吭声,段清泽在想她是不是生气了,就见她忽然抬手摸他的脸。
不对,手感不对!
他一低头就对上了沈黎那恶狠狠的视线:“就问你怕不怕?”
段清泽:“……”
他捉住沈黎的手扯下来,她掌心正在蠕动的毛虫被他拍掉,又用灵力抹去脸上可能沾染的东西,随后冷冷盯着正笑得一脸灿烂的沈黎,忽然压低嗓音阴森森地说:“阿黎,你猜猜看,脱光衣服被丢进都是虫子的坑里,是什么感觉?”
沈黎想象能力极强,一瞬间寒毛直竖,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那也太恶心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吧!
她一把搂住段清泽,在他脸上亲了两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我错了阿泽,呜呜呜……”
被沈黎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段清泽那点儿不悦瞬间烟消云散,他紧搂着沈黎又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低声调笑:“你胆子可真够小的。”
沈黎骄傲地想,胆小才会更谨慎,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修仙世界活下来啊!看她现在活得多滋润,可见胆小可是基因优势啊!
这一晚剩下的时间,段清泽帮沈黎调养了丹田,她的丹田已调整到最佳状态,只等龙蛇草到手便可以修复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到达玉女山。
有凡人正一步步慢慢走上玉女山,多是妇人打扮的女子,满脸愁容。
修仙世界的凡人生活跟沈黎所知道古代世界其实也没有太大区别。女子生不出孩子,在婆家就站不稳脚跟,再过两年说不定会被休弃,日子过得苦哈哈。
沈黎觉得自己能穿成个修士,而不是自保都不能的凡人女子,算运气很不错了。
虽然只悠闲了小半年,后来精神也一直紧绷没放松过,但她身体上没吃苦头,只是精神受了点折磨而已。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她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当个恋爱脑也不是……哦,这个还是不行的,没脑子恋爱都谈不好。
玉女山求子庙在半山腰偏下一些的地方,而二人的目的地却是在更上面一些,因此段清泽直接带着沈黎到了求子庙上方十丈以上处。
这里便没有凡人再上来了,只能听到不同的鸟鸣声,和山脚方向隐约的人声,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香火气息。
段清泽伫立回首,看着那香火兴旺的求子庙,忽然淡漠道:“凡人毫无追求。”
沈黎瞥他一眼,他是不是忘记他自己之前说要生孩子的事了?
当然她不会主动提起,毕竟太尴尬了。
她笑道:“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能无病无灾,死后有人送终,便是极大的幸运。吃不饱吃不暖的时候,谈什么追求?”
想到自己的丹田,她又笑道:“我的丹田若无法修复,也就是凡人的寿命。到时候怕是要你替我送终了。”
段清泽身形一顿。
这几日遍寻不到龙蛇草,已让他变得有些焦躁。况且龙蛇草也不一定可以完全修复丹田。
若真寻不到龙蛇草,沈黎确实只能活上几十年而已。对于他这样的高阶修士来说,几十年何其短暂?
而她的丹田,是被他所伤。
只是很快他又陡然反应过来,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几十年,他只要她几个月至多半年罢了,丹田修复不了便修复不了,有何所谓?
即便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段清泽的眉头还是紧锁,他忽然在沈黎面前弯腰蹲下:“上来。”
沈黎惊讶道:“这不是刚开始走吗?我能走一点路的。”
段清泽不耐烦地重复道:“上来!”
沈黎只好爬上他的背。这么热心,她少走点路也好。
玉女山陡峭险峻,走着走着半途就会没路,要到另一座小山峰上去,有段清泽在,这自然不成问题。
二人往上走了一段路,前方又是一条宽阔的山缝。
沈黎往下看了眼,只觉得好像看不到底,顿时有些头晕目眩,她连忙抱紧段清泽的脖子。
段清泽背着沈黎纵身一跃,两丈外正是另一座新的山峰。
然而,就在段清泽跃至半空时,他突然像是被抽干了灵力般,整个人蓦地下坠。
沈黎一惊,死死咬住牙齿没有发出声音,只见段清泽面色凝重,从储物袋中抽出长剑,狠狠掼进山壁,同时他扬声道:“抱紧!”
这变故令沈黎心惊,她哪里敢松懈,抱紧段清泽的同时左手臂上好久没用的丝带受灵力驱使,往上飞去,想要缠住顶部的崖壁。
然而丝带才往上飞出不到两尺,便无力地垂下,沈黎发觉自己这几日积攒留存的灵力瞬间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误入什么“禁魔区”了吗!
再看段清泽,长剑刺入山壁后,并不能完全阻止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因此长剑划过山壁,跟他们一起往下坠落,但好歹降低了些坠落速度。
沈黎紧张地往下方看,生怕/>
可这处缝隙是上小下大的结构,上方的光线无法完全到达底部,沈黎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下方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黑黢黢的。
她只能估算,他们所在位置应该在海拔五六百米,应当不至于掉太久吧……
段清泽的长剑曾被天雷劈断过,又被他重新炼制好了,如今从山壁上滑落,也没有对剑刃造成太大的伤害,就是它削铁如泥的特性让它下滑得很顺畅,也就帮二人降低了那么一点点速度而已。
段清泽忽然道:“到底了。”
这一刻他拉过沈黎将她抱住,在山壁上脚尖一点,翻身往上一跃,脚尖正好踩在剑柄上。而剑牢牢地插在山壁上。
沈黎惊魂未定,紧抱住段清泽,缓缓看向下方。
他们距离地面也就两丈左右,而她之前觉得下方黑黢黢的看不清,其实正是因为底部有一层似烟似雾的黑色气团。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远看并不觉得,近看她才发觉,这东西看久了会心悸。
上一个让她看了心悸的东西是玄石,但这黑色气团跟并不完全相同,它明显更可怕。
“这是……什么?”
沈黎吃惊地问。
哪知一向什么都知道的段清泽却道:“我没见过。”
沈黎道:“就是因为这一团东西,害得我们的灵力都没了吗?”
她感到毛骨悚然。
段清泽是洞虚巅峰,连他都会受影响……他们该不会真的死在这地方吧?
段清泽沉默地盯着那团黑雾,许久都没有出声。
沈黎有些紧张地抬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阿泽,你别看了。看多了难受。”
段清泽的目光便落在沈黎脸上,他忽然笑了:“怕不怕?”
沈黎一愣,老实点头:“怕。但我不是一个人,所以也没那么怕。”
怕归怕,却不能慌,依然要保持冷静,不然只会死得更快。任何时候沈黎都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虽然怕得心跳加快,寒毛直竖,却依然试图维持住冷静的思绪。
段清泽低头在沈黎的唇上亲吻,低笑道:“我也没有把握能离开这里。阿黎,你可愿与我生死与共?”
沈黎定定看着他溢满星光的双眸,用力点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