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很心虚,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能绷着脸点点头。
贺滃也没在意,低着头实际上在跟段清泽传音:“宗主,我已让所有门人暂时不得靠近此处,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就在片刻前,贺滃得到段清泽的传音让他清场,他迅速完成了命令,段清泽带着沈黎落在本殿前的平台上时才会一个人都没见到,这一路也没人打搅他们二人。
段清泽在沈黎面前总归要演一演的,因此在贺滃喊完之后说:“下去吧。”
与此同时,传音给他:“立即把姜家女成为宗主夫人这一整件事传出去,包括我有林家血脉一事。我要林家姜家成为正道众矢之的。”
贺滃立即领命,宗主给了明确的目的,那中间具体如何发挥便是他该考虑的。
他如同来时一样又安安静静地退走了。
直到此时沈黎才抓着段清泽的手臂小声道:“刚刚我差点窒息,你吓死我了!”
段清泽笑道:“我又不是没扮过魔尊,他们几时质疑过?”
沈黎想起之前段清泽单独去找万炁宫宫主麻烦回来后,确实遇到了戮天宗长老和徒弟,当时他说的那些话害她以为他早想起来了,真是惊了个半死。
他往日的威信摆在那里,谁敢莫名质疑他?
“话是这么说,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沈黎催促道。虽然周围好运地没有人,但光待在戮天宗中这事就让她压力大到受不了了。
段清泽却道:“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那才惹他们怀疑。”
他摘
沈黎感觉自己就跟闯空门的贼一样紧张,偏偏段清泽根本不听劝,她只好紧跟上他,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也可以将她安全带走,她不用害怕。
想到以后说不定再没有机会过来,沈黎到底还是克服了紧张情绪,抓紧这次机会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座宫殿很大,十几根粗大的柱子撑起宫殿顶部,两边似乎还有偏厅,而大门正前方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宽大宝座。无论是柱子,还是墙壁、殿内的饰物,无一不精致,处处显出财大气粗的气质。
跟她在话本中描述的议事厅自然是不同的,但那宝座却都存在。
段清泽径直走上宝座,坐下后轻轻一拉,沈黎便坐到了他腿上。
她心里尖叫,耳朵都红了。
这是她写过的姿势啊!他先前来杀她前完整看过她的话本吗?等等,现在的阿泽只怕也不记得了……那就不要紧,不要紧。
沈黎故作自然地环视下方,不去想那些不和谐画面,只觉得坐在高处的感觉果然很好。
段清泽扫见沈黎好奇打量的目光,也同样环顾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有她在怀中,这个冰冷熟悉的地方,都似乎变得温暖起来。
他从后揽着她的腰腹,下巴抵在了她肩上。
“太重啦!”沈黎推了下段清泽的下巴,却只换来他的低笑。
他低声道:“让我再靠一会儿。”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笑意中似乎又隐隐有些恳求、撒娇的意味,沈黎便心软下来,嘴上说:“那就只给你靠一小会儿。”
段清泽心满意足地闭着眼,只靠触觉和嗅觉感受着沈黎的存在。前些时日在这个地方日夜不断的焦躁,已被逐渐抚平,他几乎想不起之前自己在这里的迁怒。
等到沈黎坐得腿都僵了,挣扎着提醒段清泽,他才意犹未尽地睁眼。
段清泽刚一松开沈黎,她便跳到了地面上,提议道:“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因为这么久都没人过来,沈黎基本可以确信戮天宗门人不会来打扰他们的宗主,也就放松下来,多了参观的兴致。
见沈黎兴致勃勃,段清泽也就顺她的意,任由她把整个前殿都走了一遍。
沈黎在偏厅看到青玉地面有好几处崩裂,不禁好奇道:“还有人在这里切磋的吗?”
那是段清泽曾经因为烦躁而迁怒留下的痕迹,他面不改色地说:“或许吧。”
沈黎道:“也是,你也不知道。”
前殿大而空旷,很快就都看完了,也没什么值得看的,沈黎便跟着段清泽进入后殿。
后殿也很大,走过一扇很大的山水屏风后,便是一个跟前殿差不多空旷的房间。最里面有一张大床,周围散放着一些桌椅,装饰品不少,但看起来像是随意摆放的。
沈黎停下了脚步,原来这里就是魔尊的卧房。
“好像也没什么可看的。”沈黎说,她一向对魔尊敬而远之,虽然知道那个要杀她的魔尊已经不在了,她对于过分窥探他的隐私还是有点犯怵。
段清泽道:“就这么怕魔尊?即便他已经不在了?”
沈黎点头:“心理阴影太大了。我差点死在他手上两次。”
段清泽心道,是三次。
他虽觉得自己并不在乎沈黎将他看做是“阿泽”,但她如此惧怕“魔尊”还是让他有那么点不悦。
他自顾自走入卧室:“阿黎,魔尊也曾经是我的一部分,你不想了解另一部分的我么?”
沈黎心想,还真不想。
但见段清泽已四处走动起来,她一个人又不可能离开,也只好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
这个房间几乎没有留下魔尊的生活痕迹,她看不到他的喜好,看不到他的憎恶,这只是个偶尔休憩的房间而已。而如今,属于魔尊的那几百年记忆消失,“魔尊”就真的什么都没留下了。
段清泽回头,见沈黎凝眉似乎在想什么,便问道:“阿黎,你看出什么了?”
沈黎回神,迟疑道:“突然觉得魔尊好像也有点可怜。”
因为置身于这间简单的卧房,沈黎好像才终于有了一种实感。
魔尊已经不在了,再不可能伤害她。
她其实可以任意窥探他的隐私,了解他的过去,占他留下的好处,而完全不用担心被报复,想当初她不敢沾阿泽的便宜,不就是怕魔尊报复吗?
如今她完全不用担心了,因此才能在恐惧、敬畏之外,再多一个角度去看待魔尊。
段清泽抬眼看她,又要说魔尊没人陪没人爱惨兮兮么?
然而沈黎却道:“他没有二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不知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能靠遗留着的对天道的恨意活着。他没有喜好,没有休闲,只怕每天想的都是增强修为吧。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下属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他似乎没有将这个地方当成他的家那样去布置,这里于他来说只是个落脚的地方,他没有可以安心停留的地方。而现在,连他整个人都没了。”
段清泽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沈黎转来视线,他的脸上才挂上勉强的笑意。
沈黎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这种想法还是太过拟人化了。那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并不是人真的没了。”
段清泽接着她的话问道:“若我失败了,你也会认为只是一段记忆没了么?”
若他失败了?
也就是说,属于阿泽的记忆消失,或者完全被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淹没。
沈黎苦笑:“当我双标吧。如果你失败了,我会觉得我所喜欢的那个阿泽已经死了。但那时候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多半我也已经死了。”
段清泽追问:“若魔尊不杀你,像我对你一样呢?”
沈黎简短地思考了下这个可能性,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忙摇头道:“没有发生的事还是不去想了吧,我怕我会做噩梦。”
段清泽及时背过身去,免得让沈黎看到他的难看脸色。
她竟说会做噩梦?
他就该此刻便告诉她,她的阿泽早没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只有魔尊。
段清泽往前走了两步,在墙角连踢几下,房间中央突然敞开一道黑黝黝的口子。
沈黎惊奇道:“……密道?”
调整好表情的段清泽道:“你不会觉得我的身家就只有一个储物袋吧?”
沈黎惊叹道:“你竟然知道怎么打开。”
段清泽随口道:“我看到过一些魔尊的记忆片段,这是他的密库。”
他抬眼看她,伸手道:“要下去看看吗?”
沈黎立即抓住了段清泽的手,满脸兴奋。
魔尊这几百年的积累都在这里呢,她怎么不感兴趣?在那属于魔尊的三百多年记忆没了之后,阿泽就是唯一的“魔尊”,这些东西都是阿泽的所有物,她当然可以看两眼。
段清泽抱着沈黎下落,很快降落在平整的地面上。他手一扬,周边的油灯便被点燃,沈黎得以看清楚这个地方。
地下室的空气自然有些憋闷,油灯晃动中,这地方多了几分幽深。
沈黎下意识抓紧段清泽的手,随着他慢慢往前走。
段清泽笑看她一眼,感觉到她对他的依赖,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这个地下密库总共分成两个部分,前一个部分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半敞开的房间,有些房间墙上还有锁人用的铁链,上面有阵法,还染着陈年的斑斑血迹。
沈黎忍不住想,她若是被魔尊抓住,魔尊又不想让她立刻死的话,多半是关在其中的某个房间吧。
走廊尽头是一扇门,门推开后,里面便是堆积成山的法宝灵石等。
不是夸张,真的是堆积如山,一堆一堆小山似的放着,法宝、灵石都混杂在一起,毫无秩序可言。
沈黎手都痒了:“这也太乱了吧?好歹把灵石分开放。”
段清泽只道:“有想要的吗?要的都带上,下回再来不知是几时了。”
沈黎眼睛发亮:“你说的哦?那我随便挑啦,你可不能反悔!”
实际上她完全没给段清泽反悔的机会,便奔向了那一堆堆的宝贝。
段清泽袖手站着,视线落在兴奋地挑来拣去、面上却没有贪婪之色的沈黎,眼神不自觉地温柔。
她面对宝物的模样完全不丑陋,甚至那不自觉扬起的嘴角还有几分可爱。
沈黎也是挑花了眼,上次这么痛快地挑宝贝,还是在……
她卡了壳,顿了顿才想起,她什么时候有这么挑过?总之不能浪费这样的好机会!
虽然自己储物袋里已经有不少宝贝了,但好东西又不嫌多的咯。
沈黎正挑着,忽然脚步一顿。
面前这堆法宝里,似乎有什么正在吸引她。
沈黎弯腰扒拉宝山的表面,但她感觉到吸引她的东西还在抓住了令她在意的那东西,用力一拔——
宝山朝另一个方向倒下。
段清泽飞掠至沈黎身边,蹙眉看她的手和脸。
沈黎连忙道:“我没受伤,就是……诶?阵盘?”
沈黎手中拿着的,正是阵盘。
她侧过来看了看,总共是五片。
“这阵盘竟然还有?好像跟毁掉的那十片是同一套的。”沈黎翻看着手中的阵盘,突然注意到边缘有两个小字,正要细看,手中一空,阵盘已被段清泽收走。
段清泽没让沈黎看出他的坏心情,只笑道:“这东西你拿着危险,我先收着。”
他看得出来,沈黎是有目的的找到了这阵盘,那么几乎可以认定,消失的那阵盘是在她身上,她才能凭借感应找到。但阵盘不在她储物袋中,也不在她丹田,会在哪里?
他曾猜测是阵盘令沈黎拥有了瞬息间离开五百里以上的能力,那么他便不会让沈黎拥有更多的阵盘。
沈黎愕然看着段清泽:“这有什么危险的?我以前试过滴血,试过探入神识,它都不理我的,怕是嫌我弱。”
段清泽顺着沈黎的话转移话题:“那你想变强么?”
“当然想。”沈黎用力点头。当初她吃拓脉的苦,不就是为了更快变强吗?
段清泽自然地揽着沈黎往外走,笑道:“那我们便去降灵山吧,早些修复你的丹田,你也好快些变强。”
沈黎多少明白段清泽不想让她再待在这里,或者纠缠阵盘的事,她边顺着他往外走,边道:“阿泽,你还很在意那天我也被天雷劈中的事吗?你不要内疚,那又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乱劈的天道!”
段清泽抱住沈黎往上飞去时不自觉地看着她的脸,她似乎对他当初编的故事深信不疑,甚至为了不让他愧疚而在此刻安慰他。
愚蠢。
他是想这样评价她的,但他发觉心中很难如此认同。
她有着令人难以抵抗的别样温柔,正是这种温柔,让曾经的他沉迷,也让现在的他无措。
正如她对魔尊的评价。明明她是那么惧怕他,却好像能一眼看穿他,她说着那些话时,面上带的怜悯并不令人厌恶。
他忽而忍不住旧话重提:“阿黎,若魔尊像我一样对你好,你会爱上他么?他也是我,只是记忆的多寡罢了。”
沈黎望向段清泽,迟疑了片刻后说:“阿泽,你该不会是吃你自己……不是,吃魔尊的醋吧?”
她正色道:“我保证,我喜欢的只有你,魔尊就算再怎么对我好都没用的,你放心好了!”
反正魔尊都不在了,说好听话又不花钱。
若非极强的控制力,段清泽这会儿便要忍不住怒气了。
而这怒气却又来得莫名。
她喜欢的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行了,他本不该在乎她如此区别“阿泽”和“魔尊”。
先前他确实觉得自己不在乎。
听到沈黎如此直白地说出口,他才发觉,他在乎得不得了。
她喜欢的、爱的,应该是眼前这个完整的他,而不是只属于她记忆中的那个“阿泽”。
段清泽轻抚沈黎的面颊道:“阿黎,先前怕吓到你,我没跟你说全。魔尊的记忆片段,我看到了不少。”
“不少”?魔尊的记忆那么多,“不少”该是多么多啊!
沈黎曾经惧怕的就是魔尊的记忆会淹没阿泽的,如今段清泽直言他有一部分魔尊的记忆,她瞬间紧张起来。
“……那你会想杀我吗?”沈黎紧盯着段清泽的眼睛问。
段清泽轻轻一笑:“阿黎,现在你还问这个吗?”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看入她眼中低声道:“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我只是有些不甘,你只在乎二十二岁之前的我,而这并不是完整的我。”
沈黎轻轻一颤,她一直认定面前的人是“阿泽”,虽然有时候确实感觉他似乎有些变了,但他对她的态度基本还是跟以前一样,她便没有多想。
现在听到段清泽的话,她只觉得已经好了的头疼又犯了。
怪不得他如此坦然回到戮天宗,原来他有一些记忆,所以也不怎么惧怕穿帮,只有她战战兢兢。
问题是,他究竟拥有多少独属于魔尊的记忆?这些记忆,是否远远多于阿泽的?她面前的这个人,还能算阿泽吗?
还有,拥有一部分魔尊记忆的他,真的不会伤害她吗?
不久前沈黎才下决心好好跟现在的阿泽谈一场恋爱,现在她却动摇了。
她可以跟阿泽谈恋爱,魔尊……不行的啦!
即便是拥有完整阿泽记忆的魔尊,她也觉得自己做不到。虽说以目前他愿意陪她去找龙蛇草一事来看,多半还是阿泽记忆占上风。
可……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将阿泽和魔尊分开看,一个是亲密的伙伴、恋人,一个是恐怖的敌人、刽子手,她好像没办法在知道段清泽拥有很多魔尊记忆后继续毫无芥蒂地跟他在一起。
段清泽抱着沈黎,自然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
胸腔中似涌出一团火,她就那么怕他?
不等段清泽说什么,沈黎试探着开口道:“阿泽……我暂且还是这么叫你吧。我想你一直很清楚,你和魔尊,在我心里就是两个人,现在你说你拥有部分魔尊记忆,我……有点接受不了。”
她抬手给段清泽看,这只手在很轻微地颤抖着。
“你看,我控制不了我的恐惧。差点被魔尊杀死的那两次,我没法忘记。”
段清泽沉沉看着沈黎那抬起的手,原来她这样惧怕他,他不会觉得痛快,只会憋闷得想破坏点什么。
数息后他忽然握住沈黎的手,抬眼冲她一笑:“我骗你的,我没有魔尊的记忆。”
沈黎:“……?”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段清泽,脱口道:“不是阿泽,你该不会觉得这样说就可以糊弄过去了吧?”
他怎么可能是骗她的,没有道理啊。不过是看她不接受,所以故意这么说。
刚刚还沉甸甸的心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不是在拿她当傻子吗?她怎么会上当!
然而下一秒,沈黎又是一愣。
就在他如此拙劣地收回说出来的话后,她对他的恐惧似乎被消解了些。
她一直怕的是魔尊,会杀她也确实差点两次杀了她的魔尊,那个魔尊哪有这样的笨拙,甚至称得上可爱了。
要不是有没有魔尊记忆这件事太严重了,她真的能笑出声来。
段清泽定定看着她,眨眼笑道:“我真的还是你的阿泽。”
他用指腹勾了勾沈黎的掌心道:“不信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不会反抗。”
沈黎:“……?”
为什么要说这种糟糕的话!
她没好气地说:“包括杀了你吗?”
段清泽低头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短刀给沈黎:“当然,如果你能狠下心的话。”
沈黎:“……”
就算明知段清泽这样是在哄自己,她还是感到了一丝安心。她一个丹田毁了的废人,便是拿刀也杀不了洞虚啊,他当然清楚。
但他愿意这样哄她。
沈黎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割裂。
一边是这个拥有部分魔尊记忆的段清泽确实会让她害怕,一边又是他拙劣地又哄又骗的举动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
“……你究竟记得多少?”他最终还是问道。
看出沈黎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排斥,段清泽意识到她确实吃软不吃硬,那短短两个月的记忆很有价值。
他继续否认:“一点都不记得。”
沈黎道:“你知道密库和密库的开启方法!”
段清泽关上密库,弯腰抱起沈黎便往外走,边走边问道:“什么密库?”
沈黎:“……”
好家伙,还能这样耍赖的啊!
知道再纠缠他也不会承认,沈黎只得暂时作罢。
接下来她只好暂时多观察观察了。
她仰头看着段清泽这张熟悉的脸,忽然叫他:“阿泽。”
“怎么?”
段清泽随意回了一句。这次见沈黎反应太大,他只好把说出口的话都吃了回去。她多半不会相信,但他的表现应足够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他慢慢来,她迟早会接受全部的他。
当然,如果半途他腻了便不用费心了。
“我就叫一下。”沈黎笑了笑,又叫一声,“阿泽。”
她有些迷茫,一个拥有了部分魔尊记忆的阿泽,还是她所喜欢的那个人吗?
她叫他阿泽,他回应,她便好像多了点笃定感,她喜欢的那个人还在。
段清泽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忽然俯身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叫得这么好听,我会认为你想我吻你。”
沈黎拍着他的脸转向一旁,严肃地说:“在我搞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情况之前,拒绝亲吻。”
她手劲略有些大,边说边偷看段清泽的反应,这简直可以算是一巴掌了,要是魔尊记忆占上风,他的反应怕是会有点大吧?
段清泽被沈黎一巴掌拍得侧过脸去,第一反应是以后没得享受她的美好滋味了,第二反应是他被打了脸面。
他当然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但若他想如此,最开始就不会装作才二十二岁的自己,还费尽心机去除一切破绽。
段清泽转过脸,瞥了沈黎一眼,好似没听到她在说什么,继续抱着她往外走。等到出了大殿,他才重新戴上瑞蛮面具,换了个姿势单手搂着沈黎,带她飞上天,往降灵山的方向飞去。
沈黎:“……你为什么还要戴这个面具?我有点害怕。”
段清泽冷淡道:“免得再忍不住吻你被你打脸。”
沈黎:“……”原来那话你听进去了啊!
她瞅瞅近在咫尺的瑞蛮面具,实在不愿意再看着它,只好说:“我不打你。”
段清泽道:“我不信。”
沈黎看他这一副明显装出来的冷淡样子,不想让他如意,闭眼往他胸口一贴。
看不到,那她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柔和要挟手段失败的段清泽:“……”
很好,将来他跟她算总账时她可别后悔今日的无法无天!
等段清泽落到地面时,沈黎发觉他脸上的面具已收了回去。
她心中暗笑,也没说什么免得刺激他,又一次望向眼前的这座山。
之前段清泽突然兴起,他们都到这里了还硬生生先拐了个弯去戮天宗,如今又回到了这里,这回总算能上山了吧?
段清泽就好像路上的别扭没发生过,指着面前的降灵山道:“曾有人在这里发现过龙蛇草的伴生兽,我们先试着找找。”
沈黎道:“好。龙蛇草的伴生兽长什么样?”
段清泽道:“球样。”
沈黎:“……?”他这是在说脏话吗?是脏话吧?!
段清泽单手比了个圆:“就这么点小,很滑,难抓。”
沈黎:“……哦,就是个球啊。”原来不是骂人。
沈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限,对于这种奇形怪状的伴生兽完全没听说过更没见识过,有些好奇那究竟会是个什么样。才棒球这么小,会不会很可爱,可以拿来当宠物养吗?
段清泽看沈黎的表情就知她对那伴生兽充满了期待,他勾唇一笑,偏不此时提醒,只当不知,牵过沈黎的手往上走。
“龙蛇草伴生兽对人很好奇,我们走路才好引它出来。”
沈黎仰头看看陡峭的山路,心生怯意,果断抓紧段清泽的手。
起先的路稍微轻松一点,沈黎边走还边警惕地四下看。但周围灌木茂盛,棒球那么点大的伴生兽,她肯定发现不了。
虽说如此,她却依然乐此不疲地寻找,此时此刻对龙蛇草伴生兽的期待压过了龙蛇草。
大概走了有两刻钟,沈黎累得迈不动脚了。
再看段清泽,跟刚上山时没什么两样,依然光风霁月,俊美如仙人。
沈黎突然停住,拉着段清泽一起停下。
她看着他伸出双手:“我走不动了,阿泽,背我走吧。”
他会反感么?会拒绝么?如果是阿泽,一定不会拒绝。
沈黎伸手看着他的模样像极了撒娇讨糖的小孩,看得段清泽心尖有些痒。
他背过身在沈黎面前蹲下,声音含着笑意:“上来吧。”
沈黎一直盯着他,因此知道他一点儿都没犹豫。
所以,他即便拥有一部分魔尊记忆,还是她的阿泽吗?
可他的演技很好,说不定只是在演。
沈黎往前一扑,蹦上了段清泽的背,紧紧搂住他脖子。
段清泽身形极稳,背着沈黎起身,一步步往前走。
一段路后,沈黎忽然问:“除了我,你没背过别人吧?”
段清泽轻笑:“你觉得呢?”
沈黎道:“我觉得你最好正面回答我的提问。”
段清泽看不到沈黎的表情,也没有用神识去“看”,只在她腿上捏了下,听到她惊呼一声,呼吸喷在他脸侧,才冷淡地说:“你觉得谁有资格让我背?”
沈黎心道,我,只有我。
她本是在千方百计试探这个阿泽对她的容忍度,在听到他这句完全不是情话的情话时,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谈恋爱,要的不就是这一份特殊,这一份独一无二么?
沈黎没再说话。
段清泽走得稳,背得也很稳,因为太稳,她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在半梦半醒之间,沈黎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应,猛地睁眼道:“等等!”
段清泽挑眉:“你看到了?”
沈黎却道:“你先放我下来!”
因沈黎挣动着要下来,段清泽只能蹲下让她下地,随后他便见她走到路边,挖了两下,然后扬起手给他看她挖出的东西。
是一个熟悉得讨厌的阵盘。
段清泽:“……?”
为什么路边就有?这种阵盘究竟还有多少个?
沈黎语气惊喜:“这里竟然还有一个阵盘!”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阵盘就没了。
沈黎看向段清泽,他面上带着浅笑,好像阵盘不是他抢走的。
她连忙说:“这是我凭本事找到的!”
段清泽还是老一套说辞:“太危险了,我来保管。”
在达成目的前,他怎么可能留给她这些阵盘?她若拥有这些阵盘,或许会恢复记忆,或许会突然离开,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如今他已经确定,她对阵盘有特殊的感应,他得尽快找到消失的阵盘在她身体何处。
并且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一段小插曲之后,段清泽重新背上沈黎,忽然听沈黎说:“阿泽,我觉得我们的那个阵盘,不是被天雷劈没了,是劈到我身体里了。”
段清泽:“……”
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这么说?”
沈黎道:“阵盘跟阵盘之间有感应。而我现在莫名其妙也对阵盘有感应了,说明阵盘肯定在我体内。另外,我内视也找不到阵盘在哪里,它好能藏,肯定是非常厉害的法宝。”
她顿了顿,感慨道:“能容纳这个法宝的我,可真厉害啊。”
她想,这就是迟到的穿越福利吗?目前看来,阵盘的用处是跟记忆相关,莫非她以后掌握了阵盘后,跟人打架就是清除人的一段记忆,让人家忘掉她是敌人,然后她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那这穿越福利属实是有点没用了。
准备悄无声息找到阵盘并取走的计划尚未开始便胎死腹中,段清泽沉默数息后改变策略:“晚点我帮你找,这种东西不能长久留在你体内。”
“好。”沈黎先应了一声,随后才道,“但我昏迷时你没找过吗?你那时找不到,现在确定能找到么?”
段清泽突然笑了一声:“阿黎,我怎么觉得你处处在挑衅我?”
沈黎:“……”被发现了。
她也坦然道:“你说你真的是我的阿泽,那这点挑衅算什么?我的阿泽明明会觉得这样很好玩。所以……你生气了吗?”
段清泽并不想将两人关系闹僵,这与他的目的相悖。
因此他忍下被冒犯的不适,忍下对她口口声声说的“我的阿泽”指的并不是他的不悦,淡笑道:“当然没有。”
沈黎便得寸进尺地问道:“那你确定你现在就能找到我体内的阵盘吗?”
段清泽目视前方,沉冷的双眸微微眯起,语气却温和:“不好说。”
沈黎突然在段清泽面颊上响亮地亲了一记。
段清泽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前行,只是眼神已柔和下来。
沈黎搂着段清泽的脖子,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背上,嘴角忍不住扬起。
他每忍下一次她的挑衅,她的安全感就会多一分。或许……或许她也可以期待,拥有部分魔尊记忆的阿泽,依然不会改变对她的好,不会突然变脸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