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香有生以来,初次尝到思念泛滥的滋味,因她胃口一直挺好的,也不至于衣带渐宽,但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闭上眼睛就想起商陆,偶尔还想扒他衣裳。
她觉得这样下去,商陆在她心中的地位,迟早会胜过银子。但她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哪能成天想着男欢女爱。
苏芷香回到彩阳镇,街上的店铺仍在歇业,她正准备回家大吃一场,韩京墨却要求她暂居别处,以免将未察觉的病疾染给家人。
师父说得在理,苏芷香自当配合,她连养生馆大门都没进去,就拐去了新买的宅院。
虽是在正月里,整个镇子笼罩在血疾的恐慌中,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街上也不见挂灯笼点炮仗,连个人影都很难看见,早已没有往年的热闹喜庆。
苏芷香没法给爹娘拜年,就给韩京墨行了拜师礼,算是了却一桩心愿,表明自己认定师父的决心。
韩京墨没有推却,坦然接受她做弟子,只是再次跟她重申,从今以后要做无愧于心的好药,尽己所能惠及于民。
苏芷香当即允诺,其实不用师父叮嘱,她也不会再做假药贩子。
好歹是过新年,养生馆里没活,高飞就跑来给苏芷香等人送饭,家里的存粮还算宽裕,曲绥英顿顿都做腊肉荤菜,想给韩京墨补补身子。
苏芷香看得出来,她师父很想念曲绥英,但像商陆一样,都怕把病气过给心爱之人,宁愿忍耐思念之情,也不肯稍有懈怠。
苏芷香与韩京墨同处屋檐下,深刻体会到师父超乎常人的自律。
他们每天早起都要服药,确保自身没有染疾,随后来到院中练习养生功法。闲暇时候,师父会教她和文姝画药理知识,鼓励苏芷香自己改良药方,机缘巧合,松花新品就这么研制出来了。
避疾生活过得无比充实,苏芷香并不觉得枯燥,反而很珍惜这段日子,她沉浸于日渐进步的喜悦中,暂时不去想念远在京城的商陆。
高飞来送饭时,也会跟她分享一些坊间传闻。
譬如,宋都尉勇闯疫村,揭露贪官倒卖救援物品的罪行,与此案有关的各地官员,都被朝廷处以斩首极刑。
除此之外,宋都尉还破获了兵部侍郎魏惜民的谋逆大罪,将他意图造反的兵库公之于众。皇帝龙颜大怒,当朝颁下圣旨,将叛贼魏惜民株连九族,凡涉及谋逆者,一律严惩不贷。
不料,魏惜民被斩首之前,天牢里却出了稀罕事。
铜墙铁壁打造的牢狱原是固若金汤,一夜之间却塌了墙角,众多重刑犯趁机逃脱,其中恰恰就有魏惜民。
这种荒谬怪事,说是巧合都没人信,但更怪的事又来了。
魏惜民等逃犯刚跑出天牢,还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就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当场射杀。
据说朝廷并没有派弓箭手把守天牢,更没人敢预料,插翅难飞的罪臣还能逃得出来。
皇帝得知此事又是震怒,朝廷高官人人自危之时,宋都尉上朝请罪,声称擅自做主,先斩后奏还请圣上降罪。
宋都尉英勇有谋堵杀逃犯,为朝廷除掉谋逆祸害,别说是请罪了,奖赏他都来不及。
皇帝龙颜展悦,再颁圣旨,破格提拔宋都尉为光耀大将军。
宋都尉连升几级,众贪官纷纷落马,老百姓额手称庆,蓟郡的血疾之灾也稳住了。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韩京墨和文姝画都感到振奋,苏芷香想到那场从天而降的箭雨,应该就是商陆与魏惜民最后的较量。
魏惜民丧尽天良死不足惜,商陆大仇得报不负苍生,苏芷香心里却还有些遗憾。
血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随着罪臣之死不了了之,商陆和宋都尉都没发现散播血疾的罪证,对簿公堂也是有心无力。
无论如何,罪魁祸首已被正法,这场震惊朝野的谋逆乱疾,终于偃旗息鼓。
半个月过去,苏芷香等人都没有染上疾症,一日三餐美食供应,就连清瘦如竹的韩京墨,脸庞都圆润了。
时值正月底,韩京墨带苏芷香和文姝画回到养生馆与家人团聚。
苏家夫妇看到容光焕发的女儿,既欣慰又心酸,苏芷香不顾安危赶赴疫村,他们困在家里寸步难行,想找个人打听都没门路。
老两口只能求菩萨保佑,好不容易把女儿盼来了,苏芷香又被韩京墨揪去新宅避疾。坊间谋逆传闻闹得人心惶惶,老两口终日忐忑不安,唯恐天塌下来百姓遭殃。
如今朝廷平定谋乱,苏芷香等人平安无事,各家商铺也准备开门做生意了,温饱安稳的生活,就是老百姓渴望的好日子。
苏家夫妇抱着女儿哭红了眼,苏芷香觉得有点尴尬,但也不好阻止。那种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的滋味,唯有为人父母才能感同身受。
曲绥英与韩京墨相见,欢喜溢于言表,尝过思念之苦的爱侣,日夜缠绵方能诉尽深情。
养生馆开门迎客那天,苏芷香没好意思打扰她师父和师娘的好事,照例将饭菜和茶水送到药房门口,轻叩房门示意他们自取。
曲绥英却已梳洗干净,开门叫住苏芷香:“阿香,跑那么快干嘛,我这些天闲得骨头都痒了,我也要去干活。”
苏芷香谨慎地回头看一眼,生怕看到不该看的,韩京墨穿得严严实实从里屋走出来,温柔地望着曲绥英:“英子说的是,我也该炼制化瘀药膏了。”
曲绥英回眸一笑:“那就有劳韩大夫啦。”
有情人柔情对视的画面,堪比春回大地的美好景象,苏芷香看得心里美滋滋的,却又有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她说过给商陆一个月时间,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商陆怎么还不回来?莫非,贪官爪牙并没全部落网,商陆还要跟他们斗下去?
苏芷香甩头抛去丧气的坏念头,余光看见韩京墨手上戴着绣花暖袖,看那蜈蚣跳舞的针脚,应是曲绥英的手笔。
苏芷香着实被震惊了,向来不屑女红的曲绥英,居然为爱做绣娘?
“看什么呢?眼都直了。”曲绥英走过来调侃她,苏芷香眼瞅韩京墨关上房门,才压低声音追问:“师父手上的暖袖是你做的?你有这本事我都不知道?”
曲绥英坦然承认:“还不是前阵子闲得慌,春花秋月都在做针线活,我也跟着学几招。你师父那双手生得好看,冻伤了多可惜,我绣上他喜欢的梅兰竹菊,配词‘仁爱医者,明理淳良’,就当做我送他的礼物。”
苏芷香情不自禁想到商陆,他那双手精美得像白玉雕琢,她还没有正儿八经送他礼物,亲手缝制的东西才有诚意吧。
曲绥英的绣工称不上好,她师父却毫不在意,更看重的是爱人那份心意。
曲绥英看她欲言又止,心中了然:“阿香,你也想学?我教你啊。”
苏芷香头也不回果断拒绝:“我才不呢,有那工夫不如赚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