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缭绕的养生馆前厅,苏芷香趴在柜台上专心缝着水青缎暖袖。
曲绥英教她剪裁缝制,等雏形出来了,再让春花秋月教她绣花刺字儿。
苏家夫妇看她那么上心,乐呵呵地笑着,都夸她学得快。客人们临走前跟她打招呼,都随口问一句她在忙什么。
说是袖套,实在没人看得出来。
苏芷香眼珠子都瞅直了,手里的针线像是长出螃蟹腿,偏不往正道走,歪歪扭扭缝出个豁口袋,看那拙劣的做工,扔到路边都没人捡。
她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她娘做的,平时忙着卖药赚钱,缝缝补补的活儿,也是她娘包揽。
嫁进商家后,她才穿过几件好衣服,需要动针线的地方,春花秋月就抢着去做了,根本用不到她动手。
现在苏芷香才知道,看似不起眼的女红活计,做起来比做药难多了。亏她还好意思说曲绥英绣工不好,她连绣花针都没机会碰呢。
苏芷香有些灰心,不想缝了,商陆对衣着那么讲究,每套衣袍都是花重金定制的,她费尽力气缝出个丑东西,他都不稀得看一眼,何必自讨苦吃。
曲绥英送走客人,回头看她愁眉苦脸,走过来坐到她旁边,拿起剪子拆开缝歪的地方,一针一线帮她重新缝好。
“阿香,不要着急,做针线活就得细心,起初我也摸不着诀窍,熟能生巧才越做越好。你学做药学得那么快,学做女红就是小菜一碟。”
曲绥英也不问她,为何铆足劲做暖袖,做好了又要送给谁。她一遍遍教苏芷香学针法,看她哪里做的不好,耐心地帮她修正过来。
渐渐地,苏芷香手里的暖袖有了方端模样,再也没人质疑她缝的是口袋还是袜套。
“英子,我觉得你好像变了。”苏芷香总算学会针法,认真缝起布料边角。
曲绥英看她专注的神情,撇嘴笑道:“哪里变了,变得像个女人样了?”
苏芷香噗嗤一笑:“难不成,你以前是男子?”
曲绥英看她缝错针了,拿起剪刀挑起线头咔嚓剪断,示意她重新缝。
苏芷香缝了几个时辰,躁脾气都被磨光了,她二话不说穿起针线,沿着边缘仔细缝起来。
曲绥英看她手下运针越来越稳,慢悠悠地说出心里话:“人经历的事多了,都会有所转变,遇见你师父之前,我自由自在逍遥快活,现在我有了牵绊之人,也许不像从前那么轻松,但有个甜蜜的负担也挺好啊。”
“甜蜜的负担?”苏芷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最近心里挺乱的,我知道再也离不开他,但又怀念过去的自己,生怕被情爱绊住了,从此就有了束缚。”
“不同的人生境遇,总会有不同的感受,你尝试去接受他,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又怎会是束缚?”
苏芷香听得似懂非懂:“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都是自己选择的生活,既然选定了,就不要有抱怨,更不要回头看。”
“前提是,那个人值得你做出选择。”曲绥英当初逃婚,并不是逃避世俗,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她只想找个情投意合的伴侣。
缘分到了,她不会拒绝,有缘无分,也不会抱怨。
苏芷香抬眼看向好姐妹,显而易见,她师父就是那个值得的人,商陆对她来说,亦是如此。
在合适的时候,遇到合适的人,总是比很多人幸运的。倘若她有这份幸运,那就好好珍惜,如若没有,照样独自精彩。
“英子,我明白了。”苏芷香心里的那丝纠结,在曲绥英的开导下彻底解开。
谈感情就像做生意,凭感觉难以长久,找出经营之道,才能让彼此相处融洽。话虽如此,商陆迟迟不来找她,苏芷香心里还是会气,气他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那个贪官都死透了,其他爪牙交给宋都尉,哦不,宋将军去处置呗。
商陆是个商人,打理好商安堂就是他的本分,何必管朝堂里的污糟事。
就当她眼皮子浅,她不想让自己的男人打打杀杀,她只希望商陆平平安安闷声发财。
不知不觉暮色已至,苏家夫妇准备了丰盛的晚饭,他们叫苏芷香等人吃饭,唯独没理会苏信石。
苏信石肩膀的伤养好了,原本还想拖几天,赖在床上享清福。
爹娘却吓唬他,说男宾客都指名要高飞,没人惦记他了。他不能给店里干活,赚不来钱,他就会被赶出去流落街头。
苏信石早就受够了,他不止一次在想,做个流浪汉也挺好。
吃饱就睡,无忧无虑,他也不走远,就在家门口,爹娘看见总得给他吃的,就当是散养的小猫小狗,他这要求也不高吧。
不料爹娘压根没给他做梦的机会,老两口直说了,他不干活,连吃的都没有,饿死街头无人收尸,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苏信石以为爹娘故意说狠话,但他在床上赖了两天,他们都没给他送口吃喝,真像是不打算要他了。
万般无奈之下,苏信石厚着脸皮坐到饭桌前。
“明日你就开工,今晚这顿饭钱,我先给你记着。”苏芷香看也不看苏信石,笑眯眯地往高飞碗里夹了好大一块五花肉,“小飞,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多吃点啊。”
高飞羞赧点头:“苏掌柜,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曲绥英跟着夸赞高飞能干,春花秋月看那小子的眼神,都像梦游发春一样。就连苏家夫妇,都殷勤地给他盛饭端汤,仿佛高飞才是他们亲儿子。
苏信石看在眼里,气得怒火翻滚,无奈碗里的肉太香了,他还是含恨猛吃几口。
饿了两天才吃顿饱饭,苏芷香又吩咐他刷锅洗碗,苏信石恼怒至极不敢发作,只能拍桌子踹板凳泄愤。
苏芷香等人都去后院歇息了,他刚打扫完所有杂物,忿忿不平地丢进后巷破竹筐,没好气地抱怨几句。
“高飞那小子就是个伙计,哪有主子巴结下人的道理?我跟他能一样吗,我是苏家大少爷,苏家唯一的香火!”
苏信石越说越来气,恼恨得眼睛都红了,“胳膊肘子往外拐的臭丫头,她瞧不起谁呢,她有本事一辈子不嫁人,要不就凭她那张利嘴,她男人每天揍她三顿才能给她饭吃……”
话没说完,他瞧见那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巷口,车夫跳下车来掀开车帘,走下一位贵气逼人的俊美公子。
苏信石被他领边袖肩的金丝闪瞎了眼,伸出油腻的手指头揉揉眼睛,仔细一瞅,双下巴抖三抖。
商陆?无良奸商,大晚上打扮得如此轻浮妖艳,他又想勾引谁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