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率领车队赶往蓟郡城门,他手里有两枚令牌,守城将士确认同行四人,其余都是护送小兵,没有过多盘问就放行了。
宋都尉骑马先行来到驿站,安排车队原地待命,交代商陆稍事歇息,等他禀告知县收到指令,再动身前往疾症严重的疫村。
蓟郡爆发血疾,村民流离失所,周边各地官商都来援助,城中驿站人来人往,大多都是药商和医者。
商安堂的名号无人不知,众人听说商陆亲自前来送药,都想亲眼目睹新东家的风采。商陆原本就没打算高调示人,此行为了顾及苏芷香,入住客房后就没再露面。
有人辗转打听到三言两语,与同行当众议论起来。
“商安堂真是财大气粗,这一趟就送来好几船药材,漳州府衙特派都尉护送,给了商东家天大的面子。”
“商东家拿下兵部公凭,朝廷还要钦封皇商呢,听说他把韩神医都请来了,他们打算去疫村救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你们说的是哪个韩神医?商安堂的坐堂郎中?”
“就是惠民堂巡展天庭珍宝,公开质疑的那位人物,当时还没人相信他,后来的笑话都知道了吧,人家神医眼光真毒。”
驿站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疾症肆意蔓延,水路陆路均已封锁,众人进的来出不去,都被禁足多日了。
他们大多是来露个脸,捐些物品图个好名声,没胆量去疫村冒险,只能等当地衙门来船回去。
坐在角落里闷头喝酒的男子,听见众人饶有兴趣的议论声,烦躁地捏紧手里酒杯,不屑地啐了声:“姓商的小子就会吹牛,他敢去疫村送死?老子的名字都倒过来写!”
众人都没想到,浑身酒气满嘴胡茬的邋遢汉子,正是曾与商安堂争锋的惠民堂二东家,顾旻。
虽说他如今是大东家了,却远不及昔日风光,司马家族获罪以后,发光佛手参的笑话人尽皆知,惠民堂名声一落千丈,各地分号相继倒灶,京城总号的生意仅能勉强维持。
司马老贼死无葬身之地,顾旻父子还没高兴太久,就不得不面对药堂入不敷出的窘境。
顾旻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关店,就靠吃家底维持下去,此次蓟郡突发血疾,他爹听说捐助物品能免市税,就让他把库房里的积压药品都送来了。
说来怨他脑抽,他想结交几位京城官爷,自己上船就跟来了,结果官爷懒得理他,到地方把他安置在驿站里,哪儿都去不了,吃喝昏睡度日。
他每天盼着京城来人接他回去,却等来了死对头商陆,但他这副落魄样子,跑去骂商陆都没底气。
“那小子去疫村,最好有去无回,也算给老子出口恶气。”顾旻诅咒谩骂稍觉解气,丢下酒钱踉跄起身,准备回房睡大觉。
他刚爬上楼梯,撞见驿站伙计围着位置最好的那间客房,点头哈腰叫着商东家。
“什么东西,一群狗腿子!”顾旻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大老远从京城赶来,也没见哪个伙计伺候过他,洗脚水都是自己下楼打的。
顾旻隐约瞧见商陆俊逸身影,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转身蹲在楼梯口装头晕。
等到伙计们陆续跑下楼,他才伸个懒腰走回去,经过商陆那间客房,刻意放慢脚步竖起耳朵,清楚听到房里有女子在撒娇。
顾旻这两天都快憋疯了,驿站没有陪酒歌伎,连个女人影子都看不见,商陆居然这么有远见?
商陆和离之后想开了呀,放纵寻欢沉湎女色,去疫村都得带个妞解闷?
顾旻气得眼睛更红了,想起那个蛮横的“柳氏”,又觉得恶妇有恶报,她被休弃活该。
身后又有伙计拎来几桶热水,顾旻站不住了,垂头丧气溜回自己房间。
“商东家,洗澡水备好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商陆微微颔首,随手丢给伙计赏钱,那伙计欢天喜地道谢,倒退着关上房门。
苏芷香从床帐里冒出头,歪着脑袋瞥他:“你真要跟我一起洗?那就来吧。”
方才她在盥室里,被他按在窗台猛亲,还说想在浴桶里试试,好没正经的人,床榻上都舞不开他了。
“我还是……喜欢你说不要的模样。”商陆捏了下她鼓起的脸颊,俯身靠近她耳畔,“我去隔壁找你师父喝茶,你要是想我了,敲下窗户,我就回来。”
耳边暧昧的气息让她心跳加快,苏芷香以为他又要亲上来了,商陆却放开她转身走远。
房门再次紧闭,苏芷香羞红着脸下了床,将门闩上才放心。
她坐进浴桶里还是思绪混乱,商陆以前玩得这么花吗?没有吧,好像是在彩缘镇重遇后,他才变出好多新花样。
难道,他们分开的这段日子,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收服她?
商陆见不到苏芷香的时候,脑子里是有很多想法,但没想过她能被他收服,心爱之人当然是要宠的。
苏芷香义无反顾随他来到蓟郡,他起初很忧虑,担心顾不上她,不过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诸多考验,他不该知难而退,不如苦中寻乐。
商陆来到驿站,发觉众人浑噩度日,天南海北闲聊,都没听谁提起疫村。血疾来势凶猛,疫村真正的险情,只怕比预想的更严峻。
他不相信驿站一派祥和的假象,韩京墨和猎风已去城中打探,应该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韩京墨忧心忡忡回到驿站,他原以为商陆太过谨慎,走遍大街小巷,耳闻目睹各种惨状,才知何为世间疾苦。
“商东家,我们恐怕来晚了,疫村染上血疾的人,还没病死都要被烧死了。”
商陆稳住心神,沉声追问:“各地都来援助,明明不缺药材,县衙为何不救?”
“疾症最严重的几个村子,无人过问,任由村民自生自灭,所有物品不知去向,逃出来的难民乞讨为生……”韩京墨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朗朗乾坤,魑魅横行。
“商东家,我们该怎么办?”韩京墨总算想明白了,兵部限制出行,原是为了掩人耳目。
商陆远望窗外晴空,眼底似有乌云涌动,如他所料,最黑暗的时刻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