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要她完完整整属于自己,并非得到美丽空洞的躯壳。
她嫌弃他畏惧他,唯独不爱他,他贪婪地要把她留在身边,却没想过她真正的感受。
她是苏芷香,不是柳小姐,更不是商家少夫人,她已经找到她的家人,不愿再隐姓埋名地活着。
商陆找猎风问清楚了,这桩阴差阳错的亲事,苏芷香也是无辜受牵连,她并非有意欺骗他,许是天意弄人,彼此尘缘未尽。
他本是她在商家唯一的依靠,却让她独自承受所有猜忌,那时的她该有多害怕,他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没有给她丝毫安慰。
回想夫妻相处的这些时日,若不是她陪伴他成长,他很难从失意中振作。
她狡黠聪慧,她爱钱如命,她花言巧语,她贪恋男色……商陆从没想过,他会爱上这样的女子,但只有苏芷香,能让他爱到不顾一切。
“我不会勉强你,你也不必糟践自己。”商陆微烫的指尖为她系好衣带,扯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苏芷香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没搞错吧,他都那样了还能憋回去?他不行了,还是太上头了?
苏芷香可不敢刺激他,商陆争强好胜,他若看出她的好奇,必将全力以赴打破猜疑。
这样很好,等他冷静下来,就不稀罕碰她这个女骗子了,待他心情好起来,说不定还愿意放过她。
商陆被她咬破的嘴唇血色艳红,她一声不吭闭上双眼,免得看到其他不该看的地方,她现在无计可施,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苏芷香装睡的模样乖巧温顺,商陆眼里的怒火逐渐消散,他慢条斯理穿戴妥当,坐在床边看着她,情不自禁扬起手,轻轻抚摸她光洁的额头。
他感觉她的眼睫微弱颤动,手掌刻意停顿了下,缓慢滑过她唇边,游移至她耳后。
他回味她的温暖香软,找寻记忆里的幸福点滴,他们有过两情相悦的欢乐时光,即使她不承认,身体的回应却骗不了人。
苏芷香闭着眼看不到他神情,猜不透他想做什么,感觉他手掌笼住她脖颈,真怕他心一狠掐下来。
她轻微的颤栗骤然唤醒商陆,她在怕他,他们回不去了,他好嫉妒她曾心仪的那个自己。
“离开我,你要去找韩京墨?他能给你幸福吗?”商陆黯然收手,苏芷香装作不认识韩京墨,曲绥英出面多番掩饰,都是为了保护他吧。
苏芷香心绪烦乱,再也装不下去了,商陆栽进她师父这道坎过不去了?谁说离开男人就不能活,她一个人活得更好!
苏芷香掀开被子坐起来,深吸口气平复心中烦躁:“我敢用荷包里的银子起誓,我对我师父从无杂念!”
商陆微怔,他被嫉妒冲昏头脑,容不下她身边的男人,没想到她立刻澄清了,这是否意味着,她还是在意他的?
“没错,韩京墨就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谁能对自己爹有非分之想?”苏芷香咬紧后槽牙怒视商陆,怎样,够狠了吧,我看你还敢胡思乱想!
商陆目光复杂地望着她,这辈分乱的,以后他该怎么称呼韩京墨?
“那你为何非走不可?怕我保护不了你?”商陆看到留下她的希望,诚心保证,“我会善待你的家人朋友,你想做你自己,我立刻跟柳家退婚,三书六聘娶你过门。”
苏芷香像听天书一样,难以置信地眨眼睛:“少东家,你脑子到底好没好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想法?你跟柳家退婚,你祖父能答应吗?你要娶我过门,商家人还不得翻了天?”
“我不能委屈你,无名无份地跟我在一起。”商陆顺从祖父弃文从商,就算联姻不成,他也有希望做皇商。
他即将是一家之主,为何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选择?
苏芷香无奈摇头:“我没有非要跟你在一起啊,我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小麻雀,少东家,我不该趁你失忆撩拨你,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商陆眉头紧锁更显眸色深邃,执着的眼神来回确认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没有说谎,他让她感到窒息,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留下她。
他静默片刻,哑然开口:“我从来没有怨过你,谈何原谅?”
商陆泛红的眼眶雾气缭绕,苏芷香目光微滞,忽然看不清他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越是冷漠的人,一旦动心,就越发不可收拾?
他起初对她只有零星好感,细微到可以忽略无视,他们拜错堂结为假夫妻,他却对她付出真情,明知是错都不肯放弃?
苏芷香忽觉心里沉甸甸的,回想当初,她怕他的冷静自持,然而此刻,却怕他的用情至深。
“商陆,你还是清醒些吧,你说这种话,都不像你了。”她受不起他的深情,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横竖都没有好结果,何必让自己越陷越深。
苏芷香低下头不看他,嫣红的唇紧抿着,不愿多说一个字。
商陆眼底的希冀彻底落空,他悲凉地笑了笑:“你说,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苏芷香一脸懵,她好像又说错话了,她有那么了解他吗,怎么总是挖坑自己跳?
但她不说,他又不走,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好像漆黑树林里的红眼夜猫子,叫人瘆得慌。
苏芷香索性脱口而出:“我看你好像金貔貅,威风凛凛,财吞八方……”
咦,她说的是好话啊,他怎么又拉个脸?她初次见他的时候,浑身闪闪发光,就像一座行走的金山,冷漠无情,专心搞钱才像他嘛。
“没有我的同意,你哪都不许去。”商陆神色阴沉疾步离开寝房,原来她就是这样看待他,貔貅,连人都不是。
苏芷香望着他倒映在窗纱上的背影,郁闷不安,他真不打算放她走了?
书房窗外夜色弥漫,走廊上的橘色灯笼随风摇曳,商陆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淡淡酒香飘荡到鼻尖,确实有股竹叶的清冽。
适才全喜给他送了壶竹叶酒,说重阳节就快到了,祖父打算带他去登高爬山。
每逢节日,人们总想求个平安顺遂,仿佛照着习俗做了,就能实现那些美好的愿望。
商陆唇边扬起微不可察的冷笑,扬手将那杯竹叶酒倒进窗台花盆里,他又不是深夜独酌的失意人,喝什么酒。
商陆坐在桌前翻开账本,执起羊毫笔在每一页账簿上开始算账。
世间好多事没有规律可言,唯有收支账目可以尽在掌握,把这些加加减减的数字算到相合,就是商陆数年如一日的常态。
账越算越明,情越理越乱,想把手里的账算清楚,就必须忘却私情杂欲。
身为商家长孙,他从小就被寄予厚望,祖父希望他能继承家业,父亲鼓励他考取功名,对他没有所求的母亲,唯一的叮嘱就是随心而为。
他喜欢读书论道,旁人觉得枯燥晦涩的语句,反复研读更觉有深意。
他以为他的才学足以实现满腔抱负,父母枉死的惨痛事实,却让他看清自己的无能为力。
官商之间深不见底的鸿沟,与其用才学跨越,不如用银钱填满。
他钻研药材提升品质,熟用商道改善药堂,雷厉风行严打假药,他所做的一切,助商安堂名扬四方,为商家人积聚财源。
他要完全掌控商安堂,乃至整个江北药业,直到拥有与权势抗衡的力量。
在柏州的时候,苏芷香的出现是个意外,朦胧的暧昧情愫不知不觉吸引着他,却又让他心生抗拒。
他的人生方向不容偏颇,即使他一时迷了路,也不会被眼前美景所惑。
他需要苏芷香的金疮药方,不过在商言商,三千两银子太多了。
他有把握自己改良金疮药,早晚而已,但他还是答应了她的条件,只因心里对她有亏欠。
衙门罚金翻倍出乎他的预料,他曾许诺小惩大诫,没想让她走投无路。
离开柏州之前,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以此断绝不该有的妄想。
他按部就班回到漳州成亲,他需要联姻开拓江南生意,不断扩大商安堂的影响力,将他父母惨死的真相公之于众。
他全都想起来了,想起祖父忍痛掩藏的一切。
他的父母死于人祸而非瘟疫,朝廷派遣的军巡使贪赃枉法,弃当地百姓于不顾,葬送万千无辜性命。
这是他远赴南疆找到的真相,当年他悲愤鸣冤,却被军巡使狠打一顿丢进大牢。
祖父想尽一切办法,最后用银钱捞回他一条命,他伤痕累累被牢吏抬出来,看到祖父老泪纵横的脸庞,那一刻比死还痛苦。
在南疆那座破旧的客栈里,祖父握着他的手哭了很久,求他放下仇恨好好活下去。
他答应祖父弃文从商,却隐瞒了祖父,他从没放弃报仇。
苏芷香坚持要走,他应该成全她,情深不寿,执拗必伤,他不能有软肋,何故要拖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