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石从他爹娘走后就饿醒了,寻思没什么好吃的,就赖在床上没起来。
昨晚见到苏芷香,他以为夜路走多了碰见鬼,没想到小妹竟然还活着,她还跟奸商一起厮混,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他好羡慕小妹吃香喝辣,又怕面对她和奸商,他弄丢小妹的救命钱,诬陷商陆抢走银票,诱哄爹娘远走异乡,就连英子都被他骗了。
他把身边人都得罪透了,改口说实话不是找死么?
苏信石知道小妹要来,整夜辗转难眠,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小妹就已经找来了。
听到苏芷香的声音,他蒙住被子吓得浑身发抖,装睡打呼噜掩饰心虚,原本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得知小妹不想带他走,心里好生难过。
小妹已是奸商的女人,两口子钻一个被窝里,亲哥哥也成了外人啊。
无论是苏芷香还是商陆,都不可能相信他,哪怕他的银票真是被别人抢走的,小妹也会选择信他男人。
还好,爹娘不会丢下他,那把扫帚打下来的时候,他假装噩梦演苦肉计,他娘打他几下消了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他哪知道他爹为了享福,等不及要撇下他,小妹带走爹娘,怎么可能再来找他?他可不要做一辈子流民!
苏信石仗着一身肥膘,滚下床摔个结实,他不敢喊疼,装作没睡醒的样子,目光呆滞:“爹、娘……小妹,你怎么来了?英子也在呀,我不是做梦吧。”
曲绥英嗤之以鼻,好拙劣的把戏,那一脸“别把我丢下”的表情,除了能骗愿意信他的爹娘,还能骗过谁呀。
曲绥英都能看出他在演,苏芷香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怎会不知他在装模作样。
苏母抹把泪,趁机打圆场:“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快起来吧,阿香要带咱们去好地方。”
尽管苏母没问清楚,苏芷香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但见她气色红润穿戴讲究,肯定是不缺钱。
她闺女有做药的本事,走哪儿都能过得好,确实比她儿子强多了。
苏信石听他娘发话,乐得咧嘴傻笑:“快走快走,这猪圈我早就住腻了。”
苏父留意到苏芷香满脸怒容,越琢磨越不对劲儿:“阿香,当初你逃债来漳州,到底怎么回事?”
“逃债?你们又被他给骗了!”苏芷香指着愁眉苦脸的苏信石,眼圈再次泛红,“我不是逃债,我是逃命……”
苏芷香强忍悲愤道清原委,苏家夫妇听得目瞪口呆。
苏母原想儿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别无选择抛下小妹,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寒心。
女儿看上去衣食无忧,但她落入血气方刚的商陆手里,还能留下清白之身吗?商安堂少东家年轻力强,女儿受尽摧残也挣脱不了。
她无名无分给商陆做小,商家人却不会认她的,将来生了孩子都进不了门,商陆顾念情分还好,若是不闻不问,孤儿寡母该怎么活?
苏父愣怔许久,为了保住这双儿女,他和老伴坐过牢跑过路,一路给人修脚赚点盘缠,风餐露宿都熬过来了,不就是盼着家人团聚?儿子以为小妹死了,刻意隐瞒不说,还骗他们到处寻找。
儿子不肯吃苦,好酒好肉供着他,算是他们上辈子欠他的,但他怎能不顾小妹生死,心安理得贪图享受,欺骗他们苟且偷生?
他和老伴受了这么多苦,就养出一个五伦不孝的东西?他们的愚昧无知,害得女儿委身富家公子才能过活,是他们亲手把女儿推进火坑。
苏芷香不忍爹娘担惊受怕,没提她是假冒的少夫人,商陆真正的岳丈就在漳州,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自己想起来都头痛,何必再让爹娘忧虑。
曲绥英了解她的难处,无意再做解释,随她爹娘怎么想,苏信石都逃不了干系。
苏母压根不敢想,如果英子也被商陆霸占了,这笔血泪债她该怎么还。
苏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脸追问女儿身上发生的事,她也无法开口为儿子求情,女儿一辈子都毁了,怎能不恨?
苏父眼眶通红,心里难受得像被生剜一块肉,他舍不得抛弃自己的亲骨肉,但儿子女儿都是他的孩子,他不得不给苏芷香一个交代。
苏父艰难地撑住虚弱的身子,高高扬起手里的拐杖,狠狠抽打在苏信石身上:“畜生,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是生是死都与我苏家无关!”
苏信石被打蒙了,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楞楞地盯着父亲:“爹,你不要我了?我是你儿子,唯一的儿子!”
苏母心里有气,却不忍让儿子流落街头,她含泪按住苏信石的脑袋:“快给你妹磕头认错,求她原谅你……”
苏信石挣扎扭动着肥胖身躯,心里也觉得委屈:“我连一文钱都没摸着,我也是被人骗了,我就不冤吗?”
“你冤?”苏芷香忍无可忍抽出收据,猛甩到他脸上,“看清楚了,是不是你写的,说!”
苏信石看见那张纸就吓瘫了,原来收据没丢,阴险奸商,有收据都不说,存心挑拨离间!
更气的是小妹不信他,昨晚找她男人问清楚了,怒气汹汹来找他的麻烦。
女生外向啊,有了男人忘了哥哥,兄妹之情算个屁。
曲绥英趁机踩一脚:“阿香失踪那晚,你也一夜未归,三千两银子都被你输光了吧!”
“是我写的,但我没去赌钱!”苏信石这回是真冤枉,撇撇嘴气哭了,“那天我收下银票准备去救小妹,路上碰见个卖玉佩的,我被那小子骗了,银票也被抢走了……除了奸商知道我身上有钱,还有谁知道嘛,肯定是他坑我,你们偏不相信……”
苏信石哭到翻白眼,他想赌钱都没去赌,难得管住自己一回,还被冤枉输光银子,他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在苏芷香听来,他这套说辞没有什么区别,赌钱也好,被骗也好,都无法掩盖他撒谎的事实。
“你总是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苏芷香对苏信石失望至极,倘若他能诚心认错,看在爹娘份上,或许还能给他改过的机会。
但他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更没有想过,在自己的妹妹命悬一线之时,他都没有说过一句实话。
曲绥英帮苏芷香搀扶爹娘走出流民窟,走了好远才叫到马车。苏信石哭着跟在后面,可怜巴巴地叫着爹娘,他埋怨小妹狠心,只能盼着爹娘原谅他了。
马车缓缓驶向城中大街,苏芷香不能让商家人发现爹娘,打算找别家医馆为父亲诊治。
家人团聚已无牵挂,但她不能立刻离开漳州,父亲的腿伤若是恶化,以后就再也不能走路了。
马车跑遍大街小巷的药堂医馆,她和英子都看不上,不是狮子大开口,就是没本事充能耐,没一家靠谱的。
“咱们去不了商安堂,可以把韩神医请来啊。”曲绥英的提议让苏芷香茅塞顿开,她见惯了师父的精湛医术,寻常郎中哪能比得上。
“不过,韩神医见到我爹娘,想起我跟他学过药理,我以前的事就瞒不住了。”苏芷香担心师父瞧不起她,做过假药贩子可不光彩。
曲绥英从不认为她们卖假药:“你又没做昧良心的药,不就是贴张假字条吗,不算不算。”
苏芷香还有犹豫,曲绥英已经吩咐车夫去药庐附近的客栈。
“李思佩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近几日都是姝画帮她换药,韩神医正好有空闲,放心,你师父出手药到病除。”
苏芷香当然放心,那可是她最敬佩的师父,罢了,商陆都恢复记忆了,她的身份不再是秘密,师父识破她也没关系。
苏芷香将爹娘安置在客栈上房,苏信石蹲在楼下谁撵都不走。
苏家夫妇洗过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看上去精神好多了,但老两口都是瘦骨嶙峋,头发花白,短短数月就苍老至此,苏芷香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会再离开爹娘,只是,此去一别再无归期,她至少要跟商陆好好道个别。
曲绥英不费吹灰之力请来韩京墨,苏芷香事先想好满腹说辞,韩京墨却连问都没问,只当苏父是需要救治的病患,尽心为他诊断用药,顺带着给苏母调配补品。
苏芷香对韩京墨满怀感激,苏家夫妇在客栈安稳住下来,听到儿子的哭声难免伤心,但想起女儿的坎坷遭遇,只得狠心让儿子受些教训。
苏芷香心知爹娘不会抛下苏信石,她可以不认这个哥哥,爹娘却放不下他们的儿子。
暮色渐晚,曲绥英溜回商家没发现有异样,将候在门外的苏芷香接进望雅轩。
曲绥英听说商陆去药堂还没回来,在苏芷香面前不停夸赞韩京墨。
“阿香,你原本就仰慕韩神医,如今更是倾心于他吧?”
苏芷香单手托腮望着窗外,忽然看到春花秋月身后,那道优雅俊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