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想年早上起了个大早,给杨夏做好饭放在保温箱里温着,便拎着锄头去了后院。
他把前几天撒下去的种子重新翻腾出来,然后再下种子。
一直弄到中午,都没见杨夏出来。
他洗掉全身的汗,敲了敲杨夏的房门。
没人应。
方想年犹豫半响,开门进去。
扫见杨夏手里捏着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方想年将门关了,凑上前跪在地上看杨夏的脸和她长长弯曲的睫毛。
脸颊被手臂挤压的多了点粉嘟嘟的肉,看着出奇的乖和健康。
方想年抿唇看着,慢悠悠的笑了,笑的眉眼全是欢乐。
方想年觉得,现在健健康康的杨夏,真的是太好了。
他凑近,在她额角吻了吻。
微凉的气息靠近,杨夏睫毛颤了颤,接着睁开了眼。
她就着这个姿势没动,眼底迷蒙一片,声音很低:“方想年。”
方想年十七八的时候总觉的自己的名字有点娘,长大点了不觉得了,只是觉得文绉绉的,再大点了,觉得还行。
因为杨夏喜欢叫,一声一声一声的喊着“方想年。”
后来在卞山分别的时候,她说,为什么你的名字这么温柔。
方想年笑了笑。
凑近她吻了吻她的鼻尖,手握着她的手,低头细细的看,指尖泛着健康的温热。
“我在。”
杨夏眨眨眼,眼底带了点水花,低低的哦了一声,接着合了眼。
杨夏这觉睡了一个小时。
彻底醒来的时候,方想年手脚都带了点僵硬。
他松开手,悄悄的揉了揉。
出去给杨夏倒了一杯水,接着探头看她桌面正在整理的日志。
打字:“这是什么?”
杨夏用手摸了摸,声音有些低落。
“是个病入膏肓的九十三岁的老爷爷,前段时间让我做的录音,说想让我记录下来,如果他撑不到我做好日志,就让我烧了。”
方想年点头,打字:“喜欢做记者吗?”
杨夏沉默。
其实还行,但……方想年不许,如今自己又是个瞎子,所以便谈不上什么喜欢或者是不喜欢。
因为做不了,现如今能做的只是用录音笔记录别人的人生,再把这些人生用新闻稿的模式誊抄下来。
方想年拿了梳子给她梳头,一下一下的,接着给她绑了个马尾。
杨夏摸了摸,笑笑说饿了。
方想年刚才的问题,杨夏没有回答。
他攥住她的手腕,在她掌心上写字:“喜欢做记者吗?”
杨夏笑笑:“喜欢。”
方想年没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出去。
早上的饭还在,杨夏没吃,方想年颦眉,将早饭热了热,又炒了两盘子菜放在她面前。
杨夏慢吞吞的吃。
凯迪拿着手机出来:“夏,医生休假回来了,说要看看你的眼睛,下午行不行。”
杨夏说好。
方想年眉眼黯淡了些。
接着面不改色的给杨夏夹菜。
杨夏问他后院的菜种的怎么样了。
方想年打字,不免带了些沮丧:“还那样。”
杨夏笑笑:“所以,二十天后,你要回去了。”
方想年愣住。
杨夏唇角的笑不变,反倒轻松了些,吃了好大一口米饭:“回去陪陪你的孩子,做个好点的父亲。”
方想年手掌横握成拳,扯过她的手想写字。
杨夏抽了回来。
凯迪出来说医生已经到了,让杨夏准备一下。
方想年微怔,打好的一长串删除,问了一句:“准备什么?”
杨夏没说话,扶着桌角站起来。
凯迪搀着她,回了房间。
医生拎着箱子进来,看见方想年怔了下,礼貌的点头。
方想年嫌打字麻烦,开口:“她的眼睛怎么样了?”
医生挑眉。
方想年解释说是朋友。
医生哦了一声,说没什么起色。
每个礼拜过来,是为了清理杨夏角膜的炎症。
上次的手术已经过了一年了,方想年不明白为什么还有所谓的炎症。
医生开口想解释,凯迪推门喊他:“夏准备好了。”
医生抬脚进了卧室,方想年倚在门口看。
看医生装了灯,接着拿工具定格了杨夏的眼睛。
杨夏手死死的攥着被角,一声不吭。
方想年没忍住,出门给闫筝打电话。
闫筝刚醒,正在给小布丁穿衣服,听见方想年的问话,低低的叹了口气:“她去那之后,一直在哭,流出来的全是血泪,已经错过了术后重要的疗养,现在造成失明的,除了心理的,还有生理的,她去不得医院,闻不了那里的消毒水味,闻了就吐,这个专家便每个星期上门一次做消炎。”
接着安慰道:“没事,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再有两三次,只要不哭,炎症彻底消下去,会好很多。”
方想年怔讼的挂了电话,慢吞吞的,泪流满面。
医生出来的时候扫了方想年很多眼,想走的时候又回头:“请问你叫什么?”
方想年拉着人去了门口:“方想年,我想问问,杨夏现在还有能看见的可能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你就是方想年?”
方想年点头说是。
医生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
说完回头看了眼别墅,笑笑着走了。
医生走后,方想年去后院蹲了很长时间。
嘴里咬着前院拔下来的草,一下下的,全是心不在焉。
身后传来摸摸索索,不太稳定的脚步声。
方想年回头,看到了杨夏。
杨夏伸手。
他起身接住。
“后院种不出来菜,你别种了好不好?”
方想年面不改色,在她手上写:“能种出来。”
写完摸了摸她带了点红肿的眼睛,接着写:“疼不疼?”
杨夏摇头:“不疼。”
方想年摸了摸她的脑袋,接着一字一句的写:“以后别再哭了。”
杨夏扁嘴反驳:“我现在早就不哭了。”
方想年鼻腔溢满苦涩,他抿唇笑笑,却笑不出来,最后笑的比哭还难看,一字一句的开口说:“杨夏,等我种出来菜后,你跟我回深海好不好。”
杨夏愣住,面上的血色尽褪。
方想年知道杨夏不想听见他说话,最直白的是不想让他以方想年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