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夏醒来的时候脑子很沉,木木的。
她蹭到方想年的怀里小声说话:“方想年,我头疼。”
方想年便揽着她给她按,一下又一下的,像是爱人的专属温柔。
杨夏脸挨着他的心口,头不再木,带出一阵骨子里的酸麻。
她打了个哈欠,脸往下,埋到他的腰腹间,半响后睁眼开口:“你为什么瘦了?”
方想年垂眸:“你瘦了。”
杨夏这次没被他转移话题,手在他腰腹间摸了摸,还是健壮的,有薄薄的一层肌肉,却真的瘦了。
她呆呆的抬头看他:“方想年,你是不是老了。”
方想年笑了一声,“我本来就老了。”
杨夏好半天的时间都不开心。
院子里蹦进来一个呱呱叫的很可爱的青蛙也不太开心。
她拿棍子戳戳它,它还在叫,一声声的,像是在告诉她,秋天到了。
方想年拎着个外套给她套上。
杨夏伸胳膊,由着他扣扣子。
然后开口问:“你会不会比我先死。”
方想年的食指微蜷,面不改色的将扣子扣完:“去洗手,吃饭。”
方想年转身的时候,杨夏拽住他,问他:“你会进去待多久?”
方想年看她。
杨夏咳了咳,抿唇低声说:“你收犯人的钱,伪造证据,做虚假辩护,除了被吊销律师执照,会进去待几年。”
“收犯人的钱,作伪证,作虚假辩护。”方想年自言自语,接着笑了笑:“邢远乔告诉你的?”
杨夏点头。
方想年松开手,插兜看她:“你想我进去多久?”
杨夏懂法,却不知道具体刑法要判多久,她眼圈有点红,“你别死在里面。”
方想年愣了下,接着笑不出来了,看向她:“你想让我无期是吗?”
杨夏愣住。
方想年看着她:“是不是无期,你才能解了心头的梦魇,才能好好的活着,活的和从前一模一样。”
杨夏还是愣住。
方想年点头,没说什么了,伸手拽着她进去。
杨夏吃饭吃不下去,她抬头看他:“真的会无期吗?”
“看你。”
“什么叫看我?不是该看你的罪证论处吗?”
方想年放下筷子,哦了一声。
片刻后又拎起来,夹了青菜放在她碗里:“快吃,吃完带你上山采木耳。”
雨后上山采木耳是杨夏最喜欢做的事。
但从前闫筝嫌幼稚,方想年嫌麻烦,极少陪。
杨夏自己又不敢,便没怎么去过。
这会该高兴的,却不怎么高兴。
她又追问了几句,方想年一直没说话。
她趁方想年去拿工具的时候给邢远乔打了个电话。
语速很快的问:“收犯人的钱,作伪证,作虚假辩护会判多少年?”
邢远乔微怔,接着就是笑:“这些证据你都找到了?”
杨夏声音有些抖:“你别管,就说会判多久!”
“那要看收了多少钱,伪证的性质有多恶劣,还有就是虚假辩护的具体案件。”
杨夏手都在哆嗦,小声的问:“如果是我姐的案子,会无期吗?”
邢远乔蓦地一笑:“有我在,就会。”
杨夏挂了电话后摇摇晃晃的站不住。
方想年在门口冲她招手。
杨夏走过去,呆愣着让他给自己穿套袖和围裙,在方想年蹲下为他穿胶鞋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方想年先是听见了抽噎,接着便是听见了崩溃的哀嚎,哭的撕心裂肺,满是心脏被生生撕碎了一个口子的疼。
他皱着眉拍着杨夏的背哄。
末了轻笑了一声:“这不是哭出眼泪了吗?”
杨夏哭的肝肠寸断。
片刻后收了,默默的扯着方想年的衣角跟着他上山。
方想年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数次锄头砸在了地里,借着力量才爬上山。
杨夏愣愣的看着,心里惶恐不安。
方想年是真的老了吗?
他这样,被判无期的话,会不会死在里面。
杨夏恍恍惚惚的跟着上去,在踩到一片泥泞踉跄的时候被方想年揽在怀里。
方想年身子有些晃,揽住她后便松开,手扶在膝上慢吞吞的喘气。
杨夏眼圈红了:“你怎么了?”
方想年腿疼,前夜在初秋的第一场凉雨里奔波的骨头缝都在透着酸麻的疼痛。
他笑笑,直起腰低声安抚:“低血糖。”
杨夏在兜里翻找了半响,看向方想年,哭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带糖。”
方想年怔了怔,朗声笑了起来。
笑的声音很大,眉眼都是微光。
杨夏有些囧,还有些急:“都怪你,小时候出门你都会往我口袋里装糖的。”
方想年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语气缱绻:“傻瓜,你现在我是的女人,不是孩子了。”
杨夏愣住。
接着抿唇莞尔一笑。
她现在是方想年的人了。
越想越开心,将低血糖没糖和方想年似乎年老的事给甩到了脑袋后面。
杨夏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方想年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跟着,杨夏不时的小声尖叫,手指着朽木上的木耳喊他。
方想年便走过去,小心的采下来,然后从旁边草丛里捏了一朵花递给她。
花是蓝色的小野花,卞山到处都是,很不值钱,但杨夏很喜欢,小心翼翼的捏着往山上走。
杨夏走到山的上面往下看方想年。
方想年没看她,拎着竹篓在看山的那角。
杨夏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角的笑僵了,手里的花掉了。
是夏杨的墓。
夏杨就葬在卞山不远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占了一块地。
杨夏成年跟着去看的时候问过,为什么不是在深海的墓园,毕竟这里找人打理花费也不低。
方想年那时候是这么回答的。
他说:这里自由,干净。
杨夏怔怔的看着方想年,接着看向墓碑,再看向方想年,再看向墓碑。
她默默的弯腰捡起被她弄掉的野花,一言不发的朝山上走。
她不想看见夏杨的墓碑,纵使愧疚的像要发疯,她也不想看见,因为上面有她原本的名字。
夏晴。
而今她叫杨夏。
是在第无数次和方想年一起去祭奠姐姐后,她盯着夏杨的名字,说想改名字。
方想年问为什么。
那会杨夏十六了,满心都是被当成小孩子的委屈。
她哭的不行,说就是想改名字。
改成杨夏,要叫杨夏。
她口中说着是为了祭奠姐姐,其实不是,是为了想让方想年时常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