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浅出门的时候,有些踉跄。
佣人说没看清,隐约像是个中年人,长相不丑,但是有点恶。
唐浅将钥匙放进口袋,看了眼周围的保镖,都还在。
她站在门口,找了个理由将闫筝的保镖打发走,接着打开了大门。
邢远乔倚在车门前,嘴里正叼着一根烟看她。
唐浅转身关上门,眼睛定格在轿车里。
车玻璃从里面被按下,漏出一双眼睛,不难看,却全是浑浊和血丝,以及明晃晃的垂涎。
唐余只是瞬间,便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她扶着墙站好,深呼吸朝前走了两步,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狠狠的朝邢远乔脸上砸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极大,邢远乔的唇角出了血。
他揩掉唇角的血,侧眼看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只能看着他的唇形分辨:“和我合作吧,为你的父亲翻案。”
唐浅深呼吸几口气,死死的握着拳头。
“你怎么敢带着他出现在这?”
“我也不想,谁让你迟迟不同意。”
唐浅扫了眼四周,打开车门坐进去。
后座不是只有她一人,还有那个人,只是开了车门便能闻到的,无形的恶臭。
这种臭味不是嗅觉的,是视觉的,只要看见他,就能看见味道有了形状,标注上“恶心”二字,朝着唐浅袭来。
唐浅尽力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闺女,你长大了。”
唐浅捂住耳朵,不听不理,她屏着呼吸,看车辆在距离老宅不远的地方停下。
很隐秘,没有监控。
她打开车门,弯腰吐,唐浅眼圈通红,是真的恶心,从心理上,从身体上,无处不在的,围绕着她。
“浅浅。”
手臂被虚虚的搀扶住。
唐浅眼底全是血丝,她扭头看邢远乔:“您可真行,狗改不了吃屎。”
邢远乔挥手,让人从里面将车锁上。
他将她的身子扶正,语气很严肃:“我只是想和你合作,车里的这个人,你的继父……他。”
“闭嘴!”
唐浅的声音犀利又尖锐:“他不是我继父,他是早就该死的一团烂肉!”
邢远乔沉默。
唐浅无力的垂下头:“别人不知道,但你是清楚的,邢远乔,你知道翻案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就算翻案了,我还是杀人犯的女儿,我的母亲,她依旧是杀人犯!我到死,都会挂着这层皮。杀人犯的女儿的皮。”
唐浅的声音冷淡又直接,全是寒光淋淋的气息。
邢远乔松开手,后退两步:“但你还是得和我合作。”
他眼神冰冷的看着她:“若是你不合作,我会公开你的身份,让你被万人瞩目,而后,这辈子都配不上闫筝。”
邢远乔的声音软和下来:“你是不是很怕闫筝知道你的父母是因为什么入狱,很怕闫筝知道你曾和你的母亲当庭互咬,不像个正常的女儿,像个索命的大逆不道的女鬼。”
“闭嘴!”唐浅从齿缝挤出话,形如鬼魅的看着他。
邢远乔轻笑一声:“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邢远乔的眼神空旷,有瞬间的迷茫,接着收敛回来,一脸认真。
“我想找到方想年在那起案件中伪造证据的证据,为夏杨讨回公道,让她不白死,让那个人渣的骨灰被挖出来鞭挞。”
唐浅盯了他半响,呵呵的笑了一声:“真是伟大的爱情。”
她接着嗤笑一声:“不对,是偏执的、病态的一厢情愿。”
邢远乔微僵,像是被戳破了心事,冷冰冰的看着她:“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夏杨的真正死因。”
唐浅的声音很淡,全是讽刺:“她是凶手行凶途中,急性哮喘发作而死亡,当时她的包里,没有药,也就是说,她忘记带药了,这些详细的记载在她的案件中,身为案件的监察检察官,你一清二楚。”
“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门清。为了调查她的案件,你背地里销毁了和她有往来的全部信息,端出一副从不认识她的模样来参与调查,但你还是偏执,还是病态,还是没了检察官该有的公平公正,所以你被革职了。邢远乔,你罔顾了多年前在政法大学门前许下的誓言。”
邢远乔的眼睛通红,他盯着她,赤目嘶吼:“你什么都不懂。”
唐浅不想和他掰扯这些,手遥遥的指着车厢。
“这个人给我,你消失。”
“和我合作。”
唐浅气笑了:“王八蛋,你觉得我还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吗?”
邢远乔深深的看着她:“你会。”
他笑了笑,笑的莫名,全是复杂:“你爱闫筝,你从西北回来后的所有动作都在告诉我,你亏欠他,想还他,想配得上他,唐浅,若是从前那些事翻出在闫筝面前,你这辈子都配不上他。”
唐浅一言不发,扭头就要走,手腕被扯住。
邢远乔沉沉的看着她:“我的耐心很有限,你抓紧时间考虑清楚。”
唐浅回身,定定的看了他很久,蓦地扬起巴掌,狠狠的打了下去。
邢远乔被拳头砸的脸本就红了,这记巴掌下去,脸上青紫一片。
他扭回头看她,没有发胶加持的头发覆在眼帘上,英俊却僵硬。
他说:“要怪,就怪自己吧,谁让你和闫筝纠缠在一起。”
唐浅眼圈通红:“我最后悔的事,便是曾经真的尊你为师长。”
邢远乔默默的盯了她半响,猛的别开脑袋,语气沙哑:“对不起。”
唐浅疲惫的挣开手,扭头想走。
邢远乔喊住她:“事情结束后,我会向你赎罪。”
唐浅没说话,踩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不长的路,走了足足半小时。
她仰头看着老宅的铁门,恍惚间,呼吸都不顺畅了。
车喇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浅看过去。
腾辉的脸从驾驶座漏出来,一脸欣喜:“我正说进去找你呢。”
唐浅实在笑不出来,喃喃着问他:“还有什么事?”
明明一切千回百转,已经走向了好的结局,还有什么事。
腾辉挠挠头:“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老祖宗,顺便看看你。”
唐浅哦了一声,低头看自己的白色板鞋。
很干净,富人区的地本身就干净。
和贫民区有根本上的不同。
这是阶级的问题,从生下便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