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浅知道闫筝在看她,却梗着喉咙看着光洁的地面。
“上学时,老师曾问一个问题。”
“有九个小朋友,却只有八块糖,你要怎么分?”
“别的孩子纠结到嚎啕大哭,只有我,默默的写了,我不要。”
她终于抬头看他了。
“看吧,懂事的孩子就要受委屈。”
“两个人没有在一起的原因,大概就是你觉得你很委屈,我觉得我很累。”
“但是除了累之外,我也很委屈,所以若是有以后,我只希望,不负、不欠、不见。”
“最好是陌路人,不对,连陌路的机会都不要有。”
在唐浅起身的瞬间,闫筝说:“我喜欢你。”
唐浅微怔。
闫筝接着说话,嗓音沙哑成磨砂纸,磕磕绊绊的重复一句“我的糖给你吃好不好?”
“我们不分开,行吗?”
“求你了。”
眼泪大颗的滑落,唐浅背过身没有回答,一步步的朝门口走。
闫筝问她:“你去哪?”
唐浅手扶住门框。
听见闫筝又开口了:“我想喝粥,你可以买回来给我吗?”
良久后,唐浅默默的推开了门。
闫筝的头扭向门口,不管后来熙熙攘攘走进多少人,张牙舞爪的想要做什么,他始终躺在这里,沉默的扭着脑袋。
一动不动的看了半个月。
年假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刘亚平开庭。
腾氏在此之间没有任何行动,任由自发组织的舆论一边倒的站在他那边。
唐浅进法院之前接到了方想年的电话。
“你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
唐浅没回答,慢腾腾的问了句:“他走了吗?”
方想年看了眼病房,骨瘦如柴的男人就躺在那,眼睛如死水一般死死的盯着病房门口。
他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走了。”
唐浅抿抿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将手机挂断,转身走进法院。
听证席人满为患,大多是为了见证这场轰动的官司而来。
唐浅坐在一边听着他们小声议论。
有说,刘亚平是冤枉的,但更多的在说韩敏这个女人的歹毒,她侧脸看了看身边戴着口罩的韩敏,不发一言。
庭上的刘雅思和平时很不一样。
幽默风趣却又恰到好处,一席辩护论词说的非常漂亮,洋洋洒洒的列举出多项刘亚平无罪的论证。
对面律师反应的比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还不专业,淡漠的听完,随后缄默。
法庭宣判。
刘亚平无罪释放。
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无罪释放沾上了唐浅的血肉,但她还是开心的。
因为不管如何,结局她真的拯救了一个人。
韩敏牵着木楞的刘亚平,提议说晚上请他们二人吃饭。
唐浅看着刘雅思意气风发的模样,跟着点点头。
晚上吃饭时,刘亚平很安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韩敏在一旁打圆场,也算宾主尽欢。
其间刘雅思出门接电话,唐浅去洗手间,走到半路察觉到忘了拿手机,不知道什么想法,她折了回去。
在听到包厢里面人说话时,驻了足。
刘亚平的声音像鬼魅一样:“真的是我杀了他。”
“你闭嘴!”韩敏的声音又急又凶。
“我是真的想让他死,我推了他,虽然推完之后收回了手,但我真的推了他,就是我杀的他。”
韩敏压低的声音全是哭腔:“不重要了,你已经无罪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还能重新开始吗?”刘亚平的声音像鬼一样,带着寒光淋淋的杀气:“你早就和他搅在一起了吧,为了钱,为了权,为了我不能给你的一切。”
韩敏平静的回答:“是又怎么样,他死了。”
她接着说:“我现在有很多很多钱,我跟着他不过四个月,他就给了我一大笔钱,还有赔偿款,还有社会给我们的捐款,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有你,还多了一个孩子,这些还不够吗?”
啪的一声巨响。
唐浅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半掩的包厢门内,刘亚平拿着一个啤酒瓶毫不犹豫的砸向韩敏。
满脸全是泪水:“是你毁了我!你让我成了一个杀人犯!你把我这辈子都毁了。”
刘雅思听到动静走回来。
唐浅看着他尤带兴奋的脸,和被发胶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默默的拽住他的手臂,喃喃道:“别过去。”
刘雅思问她怎么了。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满脸绝望:“别过去。”
别让这些恶人再毁了一个人的理想。
她攥着刘雅思的胳膊跑出酒店,用了全身的力气将他塞进出粗车。
茫茫然的看着面前漆黑的夜晚。
闫筝,我以为我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去适应这个世界,但是……
她默默的低头,看着月光下的影子。
有两个。
一个是我。
另一个为什么还是我。
面目全非的我。
五月的时候,唐浅参加了司考。
方想年送进来信,卞山或者西北都可以随便走动。
她收拾东西,出了半山腰的别墅,踏上了去往西北的列车。
西北远比想象中更加贫瘠,四处黄沙遍野,一眼望去几乎全是矮矮的小平房。
她拿着住址找过去,很意外的遇到了严琦。
第一眼她几乎没认出来,又黑又瘦,唯独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浅浅?”
唐浅笑了笑:“怎么样?适应的还好吗?”
“我听说你后来进了问刑,刘雅思那起闻名的无罪、辩护你在场吗?”
唐浅微怔,她拒绝了刘雅思要添上她名字的要求,不管他怎么问都没有说,所以后人并不知道那起案子有她的参与。
她摇摇头:“我不清楚。”
严琦有些失落,接着就兴奋的作起了西北的向导。
说这里虽然环境恶劣,人们大多都是法盲,但天性质朴,十分热情。
接着炫耀自己人生得到的第一面锦旗。
唐浅看着上面的“铁嘴纪晓岚”有些发愣。
严琦挠挠头:“怎么办呢,他们非得这么写。”
唐浅勾起唇角:“挺好。”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不是你的话,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律师存在的真正意义在哪。”
唐浅默默的听着,听他重新规划的理想,和重新定义的正义。
看着这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她有些愣神。
这双眼睛和曾经的她多么相似。
也是这么充满了激情和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