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骨笛,赶紧把这东西叼在了嘴里。
这东西其实也就巴掌大点,上面总共就五个音孔,靠按压堵住这些音孔来调整音调,吹出乐音。
这东西我自然是会吹的。不过我担忧的是合奏……
合奏,也就意味着我要跟绮意轮流休息。我好好吹的时候,她吹错几个音应该没大碍,反之亦然。
只要能避免神经长时间紧绷,成功吹奏出可以生效咒曲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可问题在于,我们能做到这么厉害的默契吗?
在这样天旋地转的环境里,没受过这方面专业训练的我们还能保持理智没被晃晕过去,已然是奇迹中的奇迹。
万一我们两个同时吹错,导致咒曲失效需要重新开始……我摁着的这只龙蜓现在还活着没?
总之,我也没有时间考虑别的方案了!
我立刻开吹,紧张到了极点的笛声从我嘴边传出,而几乎与此同时,绮意那边也立刻跟上了我的节奏。
下一个瞬间,在我眼角的余光里,又一道比太阳还要夺目万倍的灼人光亮乍现,直将我剩下一只眼睛也照瞎了过去!
顷刻间,我的眼前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飞蚊在我的视野里狂舞,就像老掉牙的电视机在尴尬地嘶吼着毫无意义的噪声,在这份刺骨的疼痛里,我已经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至少我还在安稳地吹奏……
“嘭!”
又一声爆炸从我面前咫尺之处绽放,炽热而锋利的木茬子直接贯穿了我的腹腔。
我吃痛咬牙,无奈地断了一个音。绮意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接上了我曲子的节奏。
最后一阙!
天旋地转的混乱之中,我依稀感觉到绮意的泪珠在吧嗒吧嗒地掉,已经滚到了我的太阳穴上。
“嘭!”
“嗖——”
听动静好像这木枭的一个翅膀被激光烧断了。
但就体感来说,木头疙瘩那边应该也还是在运用着它强大的操纵技术,灵活控制着黑血与木枭,全力保证着我们这边飞行的相对稳定。
我看不到,我很心焦。
我顾不上,我不敢想。
断了一个翅膀,这玩意现在是怎么飞的?
“平声静气,放空一切,世界与你无干。”那木头疙瘩的古怪声音,莫名唤醒了我内心深处一片久违的安全感。
“嘭!”
“嘭!”
“嘭!”
这些虫子校对射击角度的效率是越来越熟练了,随着我们这边咒降仪式接近最后,它们的聚焦激光攻击也是越来越准。
在我的想象中,聚焦激光在这天幕之上组成变幻莫测的阵列,散是一张网,聚是一把刀,而那木头疙瘩全程是一点划水的意思都没有。
他楞是能在这种情况下控制两台傀儡木枭左突右闪,灵活走位,一直带我们死撑到现在!
又是“嘭”的一声巨响过后,绮意卡着节拍踩着点,无力地趴倒在我肩上。被狂风吹得冰凉的鲜血,顺着衣服流淌进我的脖子。
而我咬着牙使着劲,楞是顺利吹出了终章的最后一个音!
一直被我死死按在法阵内的那无头龙蜓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颤——如释重负的我,果断揪起这鬼东西的不知道哪个部位,将它扔下了这木枭!
下一个瞬间。
千万只龙蜓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千万个脑花同时炸裂的动静混杂其中,震耳欲聋,声闻百里——
“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下,又把我一双耳朵给震了个半聋……
而几乎与此同时。随着我身下一阵空虚,明显能感到我跟绮意骑着的这木枭也彻底支撑不下去,干脆利落地散了架。
一个木爪子一样的东西揪着我的后领,将我拽了起来。这救命的一下实则宛如上吊,陡然拉满的血压让我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这一昏,就是不知道多久。
我的灵魂,就这么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地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说实话,我不敢醒来。
即便我活下来了,我赢了这帮虫子,我也要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我的眼睛很可能彻底瞎了,我的耳朵多半也差不多了。
人尽皆知,半路瞎子最为可怜。
若是再加上半路聋子呢?
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如今切实被放在了我身上。如果它们真的发生了,我想我或许更愿意自我了结。
于是,待我醒来时,我并不敢睁开眼睛。
我害怕我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雪花。我在这雅加达雪山所经历的一切绝望,都将会被永远定格在我的面前。
我只能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光亮一次次从我脸上掠过,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躺在绮老太太的庙里,又好像是睡在我自己在棉兰的店里。
蝉鸣喧闹,岁月静好。
睡吧。
睡吧。
睡到天荒地老,大被蒙过头,世间诸事,与我何干?
我就这样颓靡地睡着,睡着。
直到有一天,绮意的声音陡然出现在我耳畔。
“你醒了?”她焦虑而兴奋地惊问。
我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来:“妈的,我没聋啊!”
下一秒钟,我愣了一下。
眼前,是一片黑暗。
“等等……我……瞎了?”我绝望地喃喃着。
绮意“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不用担心,你没瞎,奶奶已经给你的眼睛用了最好的药材,你这会儿是戴着眼罩呢——乖,不要摘。”
“哦,哦哦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我又老老实实跟个乖宝宝一样,在绮意的安抚下重新躺了下去。在得知了这些消息后,我的心境一下子平和了下来。
耳朵里,绮意特地贴心地拿了一把瓜子,坐在我床前的暖阳里慢慢地嗑,声音不绝于耳。
她仿佛很清楚,像这样一直让我听到身边的动静,是最能让如今的我心安的方式。
“辛苦了。”她安慰我道。
我也悠然一笑。
“你也是。”
遍历诸般险阻绝境,终得无上至幸安眠。
我与绮意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仿佛一切的言语都变作了多余,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