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好好看看这一切。”虚空里突然响起幽幽的叹息，和祝凌之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越是如此，留月越不敢抬起头，恐惧感倏然占据她所有的思绪。她害怕一旦抬起头，就要面对被她破坏得一派狼籍的画面，就要面对被指责、被痛恨的局面，她甚至已经听见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声。
又是一声叹息，就响在耳边。
祝凌之半是无奈半是心疼地拿下留月不知何时挡在眼前的手：“都过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有我，一个好好的我。”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只剩下耳边那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留月终于敢抬起头，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
看到祝凌之有些艰难的姿势，留月反应过来后迅速挪得近了些。祝凌之的腿因为那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伤势再度严重，大幅度的移动对他来说成了件困难的事。
看到留月的动作，祝凌之眼里浮起浅淡的满意笑意：“之前的问题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我谢谢您的提醒嘞。
留月站在原地，发现“嗯”“啊”“那个”一连串无意义的语气助词后，终于找回了骨子里“谁怕谁”的那种莽劲，抬头盯住祝凌之，就跟不盯住这人要跑了似的。
“你刚刚没有开玩笑？是真心的？”
祝凌之迎着她的盯视：“绝对真心。”他的视线落在留月手腕上，“本命神器都在你手上，我哪还敢不真心。”
这是……留月一直都觉得手链上的花纹眼熟，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这是风玄那把与弦追枪齐名的莫影剑。愕然过后，留月瞬间觉得手腕沉甸甸的，但又忍不住得意。
留月一个没管住，嘴巴就咧得能跟耳朵共舞了。她顶着这样一副实在不够矜持的模样，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答应吧。”
“答应什么？”祝凌之这人，该说是他平时伪装得太过正经了，还是骨子里就有些恶趣味在，总之现在多少有些不正经，非追着留月刨根问底。
“答应某个耳朵不太好、记性也不太好的人，要跟他在一起。”
某个耳朵和记性都不太好的人见好就收，不再故意逗留月。他的眼底映着留月的笑颜，心底是难以言喻的满足。当这个时刻来临，他才惊觉过往的漫长岁月都成了浪费。那些漫长的岁月消耗了太多两人对彼此的信赖，也消耗了对自己的信心。
都怪风玄没能及时认清自己的内心。
祝凌之和留月相视而笑，心里慨叹，好在他们及时修正了这个不该延续下去的错误。
留月几乎把自己笑成朵花，字面意义上的。但很快她意识到此刻的形象不太唯美，迅速转换成完美的淑女微笑，故作娇滴滴地往祝凌之肩上靠。
祝凌之忍俊不禁，轻笑着接纳这位伪装淑女到自己的怀抱。留月靠在祝凌之肩头，两人安静地享受着难得的浓情蜜意。可甜蜜不过片刻，留月突然想到什么，忽的坐起。
“我们这样，天上那位知道吗？”
祝凌之失笑：“我就是他的意识，承载的就是他的感情，他能不知道吗？”
留月放下心来，但马上又问：“等他醒来，不会不认的吧？他不会反悔吧？”
“认认认，肯定认。”
留月没有再执着于这个问题：“那你……他……风玄什么时候能醒？”这称呼真的有够为难人的。
祝凌之了然：“等你任务完成的时候，便是风玄该醒来的时候。”精魄石所作用的六世轮回结束，所有魂识归位，便是他醒来的时候。
挺好的，到时我也完成任务回到了天界，皆大欢喜。留月很满意这个答案。
“到时你教我下棋吧。”
“是谁一下棋就跟我耍赖，不肯好好学。”
“我这次一定好好学！”留月说得笃定，她想起那个窗边自己跟自己对弈的身影，看起来那么清冷而孤寂。如果对面多了位对手，他应该不会寂寞了吧。
“那就说好了，再耍赖罚你打扫一个月院子。”
“好。”打扫就打扫，不就是小动灵力的事情嘛，留月无所畏惧。
“不准动用灵力。”想法才冒出头，祝凌之马上补了一句。
留月不乐意了。请把装在我脑袋里的监控马上拆掉，谢谢！
病房外的走廊，一拨又一拨的人来来往往，医院这种地方承载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和悲欢，失魂落魄的连琼走在其中并不显眼，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一眼又马上将心思收回到自己的事情上。
连琼不记得刚刚自己是怎么从病房外走开的。她记得那两个人的拥抱，记得他们的甜蜜，也记得祝凌之看过来的漠然一眼。
他看到了自己。可那又如何，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移开视线，继续和怀中人说笑着，衬托得悄悄旁观的自己就像是一个隐形的小丑。
很好，很好……连琼猝不及防地笑了出来，自己仰望了他那么久，换来的就是这般不屑一顾吗，太可笑了！
留月她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那人全心全意的目光？
她不配！她该死！
连琼双手攥得发白，跌跌撞撞走在医院拥挤的人群中，她无法思考别的事情，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隐约中感觉好像撞了人，有人不满地责怪她，她也顾不上搭理。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好几下。
“连琼小姐，你怎么了！”耳边传来重复的几声，连琼终于回过神来，眼前渐渐清明。
许卫担心地看着连琼：“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连琼心情本来就不好，看到和留月关系亲近的许卫更是心情复杂——此刻任何跟留月相关的人或物都极大可能引起她心情的波动。
连琼没什么心情搭理许卫，简单说了句“没事”就要绕开他走。
偏偏许卫异常热情，非跟着她走了几步：“连琼小姐，你真的没事吗？有事一定说啊。”
连琼勉强摆了摆手，不回头快步离开。
她的身后，许卫收回关切的神情，嘴边扬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与此同时，连琼的背影微微一僵。但似乎只是错觉，她走得很快，不过几个眨眼便消失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