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李墨翰即奉书恬,恭恭顺顺坐在老人家床前。
李家的老祖宗半卧在床上,之前的一口痰液哽在她喉咙里,弄得她气喘吁吁。一道完全没有先兆的病危通知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出去,导致全家人全员出动。老祖宗对此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尤其是知道有些孩子生性不喜欢这个家里某些人趋炎附势的作风。
“墨翰,我听小禄说,这几个月你都在外忙着,也不回部队里。都忙些什么了?”李奶奶问。
李墨翰根本不想把老婆孩子介绍进李家,瞎话道:“有个企业邀请我去做研究,我闭关锁门了两个月。”
当然他这话在李奶奶耳朵里是不让人信服的。老人家清楚这个曾孙子在逃避什么的。想到是时候要在自己乘仙鹤归去之前,让一家子的关系都理顺了,李奶奶道:“墨翰,你想彻底脱离这个家是可以。但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可能放过你。”
“太奶奶认为该怎么做?”李墨翰虚心求教。
“你自己认为呢?”
有资本的老人家永远不会直接告诉你怎么做,可实际上,你能走的路只剩一条。
富人家的私邸都是不同寻常的大。在美国,真正的富豪居所索居山中,设施一应俱全,有游泳池,有网球场,有健身房,像李家豪宅,还拥有一个庞大的私人高尔夫球场。李墨翰倚在二楼走廊廊柱,凭眺高尔夫球场中央球手向空挥舞着球棒,白色小球在天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化成一个圆点。人们往往望着球上升时充满希望,在球落地的刹那大喜或大悲。从某种意义上说,高尔夫球不是一棒有胜负的运动,是要单人多个积累才能完成的胜利。有钱人喜欢玩高尔夫球,从潜意识来说,迎合了资本家不断累积资本最终取得完胜的强势心态。
“八哥。”小禄端了一杯咖啡一杯牛奶走了过来。
李墨翰接走了小禄左手里的牛奶。不喜欢喝咖啡,只喝牛奶,看似孩子气,这是家里老人对老八这孩子的评价。即使这样,这家里只要对于李家财产权力有一点野心的人几乎都在防着他。
“八哥怎么想?”小禄站在他旁边,仍用很低的音量问,“太奶奶逼八哥退役的吗?”
“你现在是现役,不需要插进这个局里。”李墨翰在这个与自己同在一个部队的弟弟肩头上拍一拍,有劝说抽身的意思。
“很难吧。”小禄算是一个平常喜欢嘻哈的人了,乐观十足,却也挡不住现实,“你看我,三天两头被招回来。说不定哪一天,就和哥一样,被逼退伍。”
哪怕是现役军人也逃不掉。李墨翰心里清楚这一点,才顺势先打了退伍报告,做好未雨绸缪。
“太奶奶究竟说了什么?”小禄问。
“太奶奶不想自己一死,家里四分五裂。”
“这可难了,谁当家呢?”
谁当家的问题,有点像电视里哪个皇帝登基,皇帝的其他同辈兄弟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墨翰一手把住牛奶杯的柄子,一手插回牛仔裤的裤袋里,一条腿闲逸地交叉在另一条腿的小腿上面,面容淡淡,无欲无求,看不出对任何问题有愁的可能。如果真是结果尘埃落定了,他倒不怕。就怕在这个争权的过程中,什么人都插上一脚,拉帮结派的,拉到他头上来,然后威胁到他家人。他爸妈有一定势力,对方不会敢动手。所以,对方最终的目标,会锁定的人选,唯有他老婆和他女儿。
平常李家人是找不到他的。因为李家人不知道他是以奉书恬这个名字在外活动。他在军方做各种机密工作,有军方有义务对他作为奉书恬的个人活动保密。这次不知道是谁,竟以太奶奶病危的名义向军方央求透露他的线索,害他差点露馅。因此,为了以防万一,暂时是不能再以奉书恬的身份回老婆身边了。然而,也等不了家里风平浪静再回去,毕竟妻子女儿四周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
“小禄,我和太奶奶说好了,月底会瞅个时机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块来?”
“那好。我刚好回部队。”小禄乐于搭他这趟顺风车。
“如果你真回部队,帮我调查件事。”说着,李墨翰搂过兄弟的头,在兄弟耳边嚼起了耳根子,“帮我查查,志耀生前有没有接触过奇怪的人。”
小禄内心里小惊:为什么突然翻起老账。再说这李志耀死了两年有余了。因此,李志耀正是那个他们死前要求葬在大弯山的战友,同时是他们在李家排行十七的兄弟。
翻死去兄弟的老账李墨翰本也不想。但是,如果真是有人从很久以前盯上了他,并且牵扯到他老婆孩子,不可能置之不理。李墨翰在兄弟犹豫的时候残酷地道出一句:“你我是医生,都明白,太奶奶这命能不能活过今年难说。太奶奶一死,如果我们没有保命的条件握在手里,只能任人宰割了。”
小禄心头咯噔了下,忙含头答应,又问:准备月底什么时候走。
“我这边会先和一家公司打声招呼。回去,也得找个名义。”李墨翰答。
小禄这会儿想起了什么,说:“曾少卫一直打我电话说要找你,不知是什么急事。因为下了禁口令,这几天我没有和他直接通电话。要不要,我和他说一声。”
当时他故意留了曾少卫这条线,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起效用的。以曾家人的明智,足以知道该怎么做。李墨翰摇摇头:“不用了。”他相信,安知雅一定能知道他们没死。一切都是因为事出过于突然,完全猝不及防,连给女儿打电话的专线手机都是慌忙随手一扔。孩子姥姥徐桂花也是让人先藏到一家医院里,躲避风头。
话是这么说,不在孩子和孩子母亲身边,总是像做梦一样浮现安知雅卓卓的身姿和小丫头甜甜笑时两颗小兔牙,李墨翰清俊的脸呈现出益严峻的态势。
——婚后强爱——
安知雅将自己投入在工作中,成绩斐然。
一家人推出新菜单,在总店和全城挑选的十家分店同时作为第一批试点单位开展活动,一周之内的营业额达到了过去一周的十倍。而且这势头在不断攀升,有远远抛下味千等老牌面店的可能。
安家一群人面对这个结果,震呆了不说,谁也再不会去考虑徐桂花和奉书恬那两条人命。安太公早收起了对小丫头弯弯失去爸爸姥姥的愧疚心。贾云秀只恨得,早知道指使儿子直接针对安知雅下手,而不是对付那个没有能耐的徐桂花。
安太公终究是有点能耐的。知道这事之后,自己安氏在亚太BP的地位将变得岌岌可危。想到没能从中国打到世界呢,就先被刚出乡下的臭丫头毁了计划。安太公切着齿,直骂家贼难防。接着按电话让安夏颖过来一趟。安家人里面,属夏颖做事最稳重,本身又是学历高的律师,人脉广阔。老人家偶尔有什么重大想法,都会考虑到倚重这个孙女的意见。
安夏颖匆匆从律师事务所跑过来。她本来是要去香港一趟处理兄长的手尾。
“你助理说你要去香港?”安太公问。
姜就是老的辣。眼见安太公那双像锥子似的目光扫过来,安夏颖勉强地笑一笑:“有个客户在香港惹了点麻烦,要我过去看看。是个很熟的老客户了,不能得罪。”
“去了香港,回来的时候帮我顺便把云苏带回来。”安太公吩咐。
要她去抓兄长。安夏颖万万不敢接手,但可以先接下来到时再推脱,安太公也奈何不得,又是乖顺地一笑:“是的。爷爷找我只为这件事吗?在电话里交代一声,我也会尽力为爷爷办到。”
“有件事要你现在帮我办妥。我老了,写公文不大行。刘生不比你们在世界见过世面的年轻人,英文笔书对于外国人生嫩一些。你现在坐下来,即刻帮我书写一封外文信件给美国总部。”安太公指向刘生备好的手提电脑,出命令。
安夏颖搁了LV女包,走过去,按照老人家指示地打开电脑,书写邮件,一边请示:“爷爷是想在邮件里写些什么?”
“你自己顺顺词。大意就是我安氏与BP在中国的生意一直有联系,不止在这个城市。”安太公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动,时而顿步,沉吟。
原来是想以安氏在BP所有地区的势力来胁迫美国总部孤立亚太总部所在地的做法。虽然这样做,会致使她未婚夫钟尚尧处于被动地位。但是,钟尚尧最终是要回去继承钟氏产业的,在这里受了打击更好。依照这个想法,安夏颖马不停蹄帮安太公编写英文邮件,其中不乏运用相关法律知识威逼利诱美国总部。
最终按了送键出了两封邮件分别给CEO弗里曼和总裁罗德,并得到了他们会给予重视的承诺。安太公满意地躺在沙椅上吁出长气。
另一方面,钟尚尧在拿到这份优秀的成绩单后,立马上交给了美国总部申请邀功。
按理来说,这样骄傲的成绩,足以在上面没有褒奖令下来之前,自己内部先举宴庆功。然而,当小翁转告钟尚尧庆功的意思时,安知雅并没有接受,淡淡道:等美国方面的消息回来再定夺并不迟。
钟尚尧重整一家人项目之事,可以说是先斩后奏。美国方面知情后,一直没有对此表态是赞成或否决或。现在成绩是做出来了,可同时引的是不管亚太区或美国总部不小的内部人事矛盾。
外国人办事不像中国改革提倡的,无论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尤其是外国企业,一直讲究游戏规则,团队合作。无论你个人能力如何出色,如果你和其他队员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照样得把你踢走。
钟尚尧和安知雅带来的这个成绩单,没有为他们获得人气,相反,更遭反对派的眼红。好在资本主义终究在乎的是个钱字。美国总部必须在基于多个方面的总体上进行衡量。现有的团队合作要紧,还是赚钱要紧。毕竟一个项目能做出几个亿,若同时在其它项目丧失不止几个亿,哪怕一家人做得再好也得不偿失。
这样,等了足足三天。美国方面没有消息反馈给钟尚尧。亚太总部更多人站在了望风的位置上,不敢拥护钟尚尧。钟尚尧和安知雅的小组再次被孤立。
一家人重整策划组办公室
营业额提增,工作量增加。各种后续工作必须不间断地进行。在美国方面是否同意增资投入计划之前,凭借原有的资金如何调配,满足市场目前需要并进一步扩展市场份额,是安知雅一群人现在每天不停要做的事情。
由于之前端了采购部三个头头的招数够狠,公司里各部门暂且无异议配合他们的工作。暂时配合,意味着,随时会撤军,随时会反叛,配合的诚意不够自然效率一般。然远比借口推拖或是横生阻碍要好。安知雅奉行的原则是:抓住时机全力以赴自己能做的事情,一点都不掉以轻心。
“雅姐,休息一下吧。”张齐亚从卖场回来时,给大家带来了和上次卢雪在老字号买的一模一样的年糕。
这回米文第一个冲上去大饱口福。
安知雅正和卢雪对账目报表,不能半路歇下来,要赶着向财务催帐。
张齐亚特别给她们俩留了几块,然后用一个纸盒子放了两块合上盖子兜进了塑料袋。
米文见到,问:“留给你女朋友?”
“不是,雅姐有个女儿。”张齐亚认为,在奉书恬不在的时候自己有道义帮助照顾好这对母女。
“哦。”这事米文有听小翁提过,漂亮的蓝眸笑了起来,“我也想见见。小孩子很可爱的。”
张齐亚不想让弯弯和他套亲近,说:“你喜欢小孩子,不如自己生一个。”
“如果我能遇到像安小姐这样能做一手好菜的中国女人,我会想结婚的。”米文道出自己的娶妻目标。
如果以安知雅的厨艺作为标准,眼光有点刁难了。张齐亚想。看来一个女人想抓住一个男人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这话是没错的。不过,安知雅似乎从不给外人做饭。
“你说,她除了她丈夫,会有男人追她吗?”米文凑到张齐亚耳边问八卦。主要是自家老板钟尚尧,似乎一直对安知雅有着浓厚的兴趣。
张齐亚不是时时刻刻当安知雅的跟屁虫,怎么知道。但如果有,他一定会代奉书恬教训对方。
没能要到答案,米文好奇地观察他脸上的神色:“你深信不疑她的丈夫没有死,是不是?”
向上层领导打听,依然得不到奉书恬的消息。奉书恬的部队号称奉书恬本人已经退役,与部队无关。然直觉里,张齐亚不认为奉书恬会轻易被人暗算掉。
“你和她丈夫是什么关系?”米文再问。
张齐亚脑袋里响起了警钟。这外国人眼睛挺尖的,居然能看出苗头想套他的话。
“我和雅姐认识,当然和她丈夫打过交道。”
米文耸了耸肩。
他们两人的对话,安知雅有留意地听。俨然她的猜想没错,张齐亚是丈夫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想到不明下落的丈夫,她心里头涩涩地揪起,却和女儿一样坚信着。
“安组长。”小翁推门走了进来,严肃地说,“美国方面有动静了。”
“怎么说?”卢雪比安知雅紧张,抢着出声问。
“美国方面派了人后天抵达我们亚太总部。钟总要我和安组长等人说一声,到时候大家有可能被问话。”
局面益不明。来的人,是给他们庆功的,还是来刁难他们的,完全难说。
钟尚尧心里忧心忡忡,他在这里的生与死,都要看美国方面来的是什么人了。于是接待美国使者的工作他不敢全部推给公关部负责,全程打算由自己安排。
到了时间,美国总部派来的钦差大臣乘坐国际航班于晚上七点多钟到达国际机场。
钟尚尧只带了小翁驱车到机场迎接,探探风向。
在机场大厅,出现的是两个人。前面一个美国男士,四五十岁,一头红色卷,褐色眼珠,身材偏肥,大号的西装敞开着,露出一点啤酒肚。这人钟尚尧在美国总部见过,叫保罗,是北美区负责酒店项目的一个经理。跟在保罗后面,一手揽着风衣,拉着一个胭脂红行李箱的高个子女人,俨然是一个走在巴黎伸展台的模特宠儿,至少乍一眼看是这样的,波浪的大卷,瓜子脸,大墨镜,雪衫,红短裙,黑丝长袜,一双高得吓人的高跟鞋。
钟尚尧与保罗握了手。后面的女人走上来,取下墨镜,笑一笑,梨涡浮浅让人如沐春风,果然是个超级美女,无论中文或是英文口音都吐得圆正精准:“我是苏珊娜。保罗中文不大好,我是来给他当翻译的。”
“美国总部派遣,还是私人翻译?”钟尚尧必须分清两者之别。
“美国总部派遣。”苏珊娜点到即止,不会透露自己在美国总部的官职。
钟尚尧分清楚了,保罗是来代言美国方面的通告,苏珊娜则是美国方面的间谍。看来美国总部对他的一家人项目重视到了认为无法一锤定音的地步。
小翁开来了公司的车,接送两个美国代表前往订好的酒店。
路上,保罗和苏珊娜坐在后座,钟尚尧坐在前座。保罗透过车窗望着一路城市夜景,兴奋非常:“我是第三次到中国,每一次看,都觉变得很不一样。”
苏珊娜没有为保罗这话做翻译,却是向钟尚尧提起:“钟总,明天我们能和一家人项目经理见上面吗?”
现在一家人项目稳定了,本是该成立成一个真正的项目组,确定项目经理,从超市这块分出去,与零售连锁经营超市、酒店、电讯、港口模块并立,成为一块生机勃勃的独立项目。然而,在总部董事局下决定之前,一切都不是定论。
“现有是设立了一个特别策划组,由策划组安组长在负责该项目的实施进展。”钟尚尧道。
“这个项目去年和安氏集团合作时,不是有专门负责的项目经理吗?”苏珊娜接着问,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一家人项目重组整合的事情。
“原有计划开展并不顺利,考虑到项目盈利问题,我们亚太分区对这个项目进行了重新策划和调整。”钟尚尧三言两语,多说无益。对方对于这些事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想套他话让他说错话。
这句话苏珊娜翻译给保罗听了。保罗唧唧喳喳反应了一串。
钟尚尧本人英文很好,不需要苏珊娜翻译,听出保罗是在说:这个重新策划调整的主张,亚太并没有和总部充分协商,没有通过一致的意见,属于擅作主张。保罗私下这段激情的批判,无疑是在给他钟尚尧制造压力。
当天晚上送了这两位美国代表进驻五星级酒店。钟尚尧回家后,立马打了越洋电话与美国同事沟通。他在美国的眼线有一直帮他关注美国总部的风吹草动,但的确在总部,无论CEO弗里曼或是总裁罗德,对一家人项目似乎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注。总部突然间派来的这两名代表,美国同事事前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保罗一直是北美酒店项目经理,怎么会突然派他和你谈判?”美国同事对这情报完全抓不住头脑的样子说。
“知道苏珊娜是什么人吗?”钟尚尧对美女翻译比较警惕在心。
“不知道。从没听说过这人。”美国同事摇头否认有苏珊娜这个人在美国总部任职。或许是有任职,但一定没有公开,更没有在美国总部公开的办公区内走动过让人知道。
钟尚尧挂了电话机,点了根烟。他极少抽烟,但现在的情况令他不得不抽一根烟来冷静神经。从美国方面把他派到亚太后,他一直认为是个局。如今这个局,他依然没能看出什么玄机来。
书房的门敲了两下,保姆端着碗鱼汤走进来,说:“夫人要我端上来的。”
母亲还没有入寝。钟尚尧让保姆将汤搁案上,下楼来到客厅,问:“妈,爸有电话来过吗?”
“你爸是大股东,虽说是董事局的董事,但不是执行董事,不管公司事务的。”钟夫人打开电视看国际新闻,边答着。
一个地区刚开展的新项目,规模尚小,惊动不到董事局开会讨论,只能暂时作为一份月度报表上交。钟尚尧怀疑他上交的这份成绩单,最多只到了弗里曼或是罗德手里。
“你即使读了MBA,在美国研部呆了一阵,受总部诚邀担任区域总裁,但始终不是董事局的人。”钟夫人此话的意义是告诉儿子,不要逞强,需要父亲出马的时候一定要出声。
“妈。美国方面即使针对我下手,实际上对爸构成不了威胁,不是吗?”钟尚尧不担心自己被炒鱿鱼,只担心家里因此受到牵连。
“你以为你现在真长上翅膀了?你爸的事轮得到你操心吗?”钟夫人严厉地苛责他,“没错。美国方面把你派过来,我也提醒过你,说不定是想让你制造钟氏和合作伙伴之间的矛盾,让钟氏在股东大会上失利。你知道的,美国方面对于中国这块市场,一直抱有强烈的野心,又不愿意让中国人插手。你这次就任亚太区域总裁,正是由于内部有人提议,该由熟悉中国政府和市场的中国人担任,大力展中国市场,才调走了上任区域总裁的新加坡人。”
听到自己被委任前有这么个由来的内幕,钟尚尧还真是捏了把汗。如果他干不出成绩,造成亚太分部利润损失,报到董事局那里去,提议他担任区域总裁的董事不是要负上连带经济责任,那损失惨重了。
“是爸提议我到中国的吗?”
“不是。”
“不是?”钟尚尧诧异了,总部里除了自家人会有谁对他这般好心。
“说起来,只是推荐候选人里有你的名字,而你的条件在所有候选人里面属于佼佼者,所以当之无愧被派遣到中国。至于由中国人担任亚太区总裁的提案,是董事局的董事提出来的,但不是你爸。”
“是谁?”钟尚尧追问。
“李墨翰。”
这个如雷贯耳的大名,钟尚尧听过其不少传闻。传说,他是十股东中最年轻的,而且是唯一以技术参股的股东,因此握有很强势的大权,即使所持股份不是第一,但有足以游说其他大股东支持自己观点的能力。从不参加董事局召开的会议,从没有到公司来过。或许有来过,也没有让人知道。连他父亲钟树德,都从没见过这个大股东的面,完全不知道李墨翰长什么样,更不知道李墨翰来自于哪里属于哪国背景。一切传闻,衬得李墨翰的形象益神秘而可畏。以至于一旦李墨翰让人代替自己对董事局或公司出什么言语,都会受到特别的重视和礼遇。
“你就不要再操这份心了,你做的好,自然有你爸负责给你打点。”钟夫人心疼儿子近来连夜熬出来的黑眼圈,劝说儿子去休息,“你早点睡,不是明天还要应付两个美国佬吗?”
“一个美国佬和一个起着外国名字的中国女人。”钟尚尧皱着眉更正,表现出对这两个没安好心的美国代表兴致缺缺。
——婚后强爱——
第二天一大早,苏珊娜打了电话过来,称要到公司接见项目经理。
都说了没有项目经理,只有项目组长。苏珊娜坚持见项目经理,出的这招怀着什么目的,钟尚尧很清楚,于是口气也不客气:项目启动才不久,公司员工们早上工作繁忙,审问时间放到下午吧。
这算不上他故意推迟。早在项目正式启动后安知雅已经和他打过招呼,早上他们组员都是不会有空的,哪个大领导来都不会卖这个面子。从某方面而言,他忌畏安知雅多过美国总部鸟不拉几的代表。
“钟总,保罗说,他可以代表美国总部,表示亲眼所见你对员工的纵容,感到很不可思议。”苏珊娜强调道“很”,说钟尚尧做得有点过分了。
“如果你们非要见已经回家的项目经理,我可以打电话看他有没有空过来一趟。不过,他交给你们的报告,也只能是一开始那个惨不忍睹的营业额。”钟尚尧声称不需要对不善的来者太过周到。
苏珊娜听到他口语中锋芒毕露的敌意,在电话里笑了:“钟总,我和保罗怎么说,只是代表总部的意思而来。本身对于你,以及你的员工,都没有任何意见。”
“如果总部能理解我和我的员工,我将致予十二分的感激之情。”钟尚尧以你来我往的口气说。
“好吧。既然钟总安排了我们下午会晤,请问早上给我们有什么样的安排?”苏珊娜松了口风。在她旁边,保罗仍在不停地牢骚和怒。
“你们都是第一次来亚太总部,可以到我们亚太总部参观各部门的办公运作。或者你们有没有什么其它要求,看我这边能不能帮你们安排。但是,考虑到你们昨晚才下的机,最好是在酒店再休息半天调整日夜时差。”钟尚尧客客气气地建议。
苏珊娜对于钟尚尧像是诚恳实则设下圈套的建议自然是不乐意的。保罗和她身受重任而来,来到这里却只会休息偷闲,一旦传回美国总部,后果可想。“这样吧。”苏珊娜咂一下口齿,“我和保罗毕竟是携带公务前来,早上钟总既然没有什么实际安排,我们准备到公司的各大卖场走一走,到一家人店品尝我们公司的手艺。钟总周身繁忙,不需亲自陪我们走这一趟浪费一个上午,找个人帮我们指路就可以了。”
老奸巨猾。肯定是想趁机先到实地考察掌握有力证据好进行下午的谈判。钟尚尧派了亲信小翁过去陪伴,并叮嘱带上有清晰摄像头和录音设备的手机适时录下证据。
到了下午一点半。正是公司里大片地区最安静的午休时间。小翁带了美国代表直奔十六楼总裁办公区。钟尚尧命人通知安知雅和卢雪到他的小会议厅开会。
卢雪从电话里接到命令后,准备抱一大箩资料夹上去接收审查。
安知雅按下她的手:“不用。”
“空手迎战?”卢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安知雅干脆拉了她就走。
卢雪与她搭电梯时,咕哝了句:“你还真一点都不怕呢。”
“他们又不能吃了我。”安知雅按了16层,开了开玩笑,给她减压。
卢雪听得出她胸有成竹,就不再吭声了。
两人相伴,到达了16层的小会议厅。进去时,见两个人,一个时髦女郎一个羊毛鬼子,应该是美国代表了,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一边。短端一头坐的是钟尚尧。小翁亲自给美国代表斟上咖啡和茶。
“坐吧。”见她们进来,钟尚尧直接指了美国代表对面的席位。
看来美国来的人,不是什么大头目,钟尚尧才如此随意。卢雪心里盘转着,与安知雅拉了椅子坐下。
“我介绍一下,美国总部来的保罗和苏珊娜。这两位是一家人项目组的安组长与卢助理。”钟尚尧简单互相介绍了两方人马,然后对美国方面说,“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直接问我们的策划组成员。”
“OK。”苏珊娜爽快答应,装样似地打开桌上自己的手提电脑,“我相信,在我们BP工作的人,都知道我们BP是外企,对英文应该是相当流利的。那么,接下来,为了我们不熟悉中文的保罗先生,用英文交谈,可以吗?”
一来就是英语面试。来者不善!卢雪推着眼镜片,老沉着脸,代替安知雅答:“没问题。”
保罗交叉着手放在自己的啤酒肚上,好像自己就是美国老板,张合着嘴巴吐出一串串非标准英文的艰涩单词,而且说得非常的快。苏珊娜两只葱指交叉搁在下巴上,面带微笑。
这种夹杂奇怪口音的英文,卢雪这种和许多外国人交谈过的白领,都听最多只能听得懂三分大意,心里不禁又恼又怒。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保罗终于吐完他的土著演讲,满足地端起咖啡大喝一口,道:你们对此有什么意见表吗?
“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安知雅抛出的话太过直白,以至于在场的每个人都表情丰富。
“你不懂英文?”苏珊娜和保罗一块露出“啊”的惊叹。
安知雅一直认为外国人很有表演天分而且也喜欢做戏,但眼前这两人的做戏过于做作,让她感到对敌的档次低了些:“贵司雇佣我,是让我来做中国人的生意,不是来做美国人的生意。”
你说什么?保罗再次出惊叹。
可接下来安知雅出了一串流利的英文:如果你面对一位中国顾客推销你的产品用英文介绍,你认为顾客会接受你吗?
保罗哑了口。卢雪和钟尚尧都愣了愣:好一招见招拆招,移花接木之后立马拆了对方的招。
苏珊娜的脸色微僵,在预感不妙刚要出声时,安知雅已经先把话语权夺回自己手里:“我们长话短说吧。一家人项目现在的成绩和效益,你们都很清楚。我的要求很简单,根据我和钟总之前的协议,让我技术参股。”
场上默了十秒。实际上有关安知雅的这个要求,钟尚尧在向美国方面邀功时已有提过。
“WHAT?!NO!”保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绕起自己的椅子团团转,抱着脑袋,伸着双手,活灵活现地表示出对方提出的要求是如此不知恬耻,完全不可能接受,因此接下来是——
苏珊娜像是翻译保罗的话,保罗说一句她用中文接一句:“安组长,你提出的申请我们不能接受。当然,你的成绩我们有亲眼目睹,美国方面也给予了一定肯定。但是,我们企业不像中国企业,更讲究的是一种团队精神。鉴于你在团队方面的表现,我们认为你并不适合继续担任这个职位的工作。”
这番话简单来说,三个字:炒、鱿、鱼!
钟尚尧感到了胸腔里一股怒火在沸腾。
外企从某方面来说和国内政府并没有什么区别,官官相卫,即使你干出了成绩但是得罪了某大人,照样会被找所谓的团队精神借口驱逐出境。
卢雪义愤填膺,啪一下甩桌子刚要起。
安知雅拉住她,面对美国方面,道:“只要求对方割地赔款。老祖宗吃的亏我们中国人现在不可能再上当。辞职,OK,没有问题。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从明天开始,你们一家人的营业额会恢复到史上最差的数字。”
听到恫吓,保罗显得十分淡定地回转身,手指拨着红毛卷:NO。你错了,中国女人。我们讲究团队精神。队里没有了你,不会影响到事件的展。
安知雅笑了,扯出一条淡淡的弧度唇线。她这时候轻然的一笑,足以给对方造成一股强大的压力。
“你笑什么?”苏珊娜脱口而出。
“你们到面店吃过面,认为一家人能成功的地方在哪里?”
保罗竖起大拇指:我们公司的专业厨师是一流的,无人能比!
“如果我告诉你们,煮面最重要的是汤底,而你们所尝到的汤底,包括总店及试业十家分店每天每位顾客享用的汤底,都是我一人做出来的。我每天早上工作繁忙,就是为了给这么多家店专门做汤底。”
保罗竖起的大拇指放不下来,脸早从白到黑,从黑到木。他心里没有底了,心里慌了,以至于每个毛孔都在舒张喘息,无法相信地叫道:这是公司的配方,怎么可能被她一人独享?!
钟尚尧这时开口了:“所以,这是我早在给CEO和总裁的信件中告知的,安组长要向公司出卖她的配方,以配方作为技术参股。如果公司不接受她的买卖,很抱歉,我们的一家人项目恐怕真的会回落到最开始的成绩,并将一蹶不振。”
在钟尚尧说话的同时,苏珊娜已经以最快速度联系美国总部。美国方面似乎才重新调出了钟尚尧写的邮件,CEO弗里曼从半夜里爬起来重新审读钟尚尧的邮件内容。之前有了安太公那封信,他自动过滤掉了钟尚尧的邀功函。
安知雅伺机站起,出最后通告:“实不相瞒,若不是钟总的诚邀,我不会考虑卖配方给贵公司。而且如今成绩这么好,有其它公司早已向我表达了合作意向。我随时可以将配方转卖给他人。”说完,她转身出门。卢雪眯眯笑着扶了扶眼镜,尾随她离开。
旁听的小翁暗地里笑破了肠子,从昨晚起,他和钟尚尧一样对于这对趾高气扬的美国代表看不顺眼。现在,懊恼的保罗,僵直的苏珊娜,都足以让他和钟尚尧夺回口气,拍手称快。
因美国代表声称需要私隐的空间。钟尚尧和小翁继安知雅之后退场。
保罗用力地捶打桌子,破口大骂:她妈的中国女人,竟然敢设套子让我们免费为她宣传配方。我们应该把她和钟尚尧一伙全部抓起来,告到法庭上去。
苏珊娜冷静自持:根据中国的法律,法庭是站在劳工这边。我们没有胜算。
弗里曼怎么说?保罗问。
苏珊娜直接转过电脑,屏幕上显示CEO弗里曼一句人省思的结论:为此,我们要为中国人自相残杀的这个局面,紧急召开董事局会议。
保罗扯了扯领子:这不是很好的事吗?让对方自相残杀我们坐收渔利。
对此弗里曼想的是:可别到时从隔岸观火变成引火**了。
美国总部方面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早上召开了紧急董事会。决定无论如何先把安知雅留下来,至于价格问题,会再派人商谈。另一方面对安氏采取了安抚政策,声称会给安氏一个交代。
安太公怎情愿一再二再失手在安知雅手里,要美国方面限期回复。
CEO弗里曼只能抛出手里的信息进一步安抚安太公:董事会已经决定,下下周召开的股东大会,将在中国举行。届时,会尽可能安排安太公进入董事局。
安知雅暂时留任在BP。这天她刚准备收拾下班。公关部一位人员径直找到她办公室,关上门悄声慎重地传达:安组长,下下周举行的股东大会,会有许多国外人士抵达中国。听说你外语水平不错,有位董事希望在中国的期间,由你担任他的翻译兼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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