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个背影屁滚『尿』流从沙发前跳来, 一头扎进卧室，就没有再出来。
客厅里剩林长野，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慌慌张张逃窜回房的脚步声, 咚咚咚，不像踩在地板上，倒更像一步一个脚印踏在谁心上。
电视里还播放着战争片段，激烈的枪战不绝于耳, 衬得整间屋子都闹哄哄的。
异乡的夜也不再冷清。
林长野拎着方毯子，低声笑笑，原本并不冷的，但摩挲片刻，还是把它搭在腿上。
他拿手机看了时间, 夜里十一点，李昌远还没来电，审讯还在进行中。
－－－
万籁俱寂的夜, 宣月梦见了林长野中枪的场景。
梦境从门一刻，男人面目狰狞冲进酒店的房间, 和扭打在一处。
梦里的一切都无比真实，一次体验到钻心的痛，不是衣架抽在肩膀上, 还是一拳一脚打在血肉之躯上。
宣月大汗淋漓，努力想呼喊出来, 却能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梦里的夜黑魆魆的, 像是望不见黎明的长夜, 看见自己与人打得头破血流，痛楚从四肢百骸蔓延来。
某一刻，大门被人砰地撞, 林长野飞身扑来，与人打了个照面。
一早经历过，知道一刻发生么。
果不其然，凶徒举了枪，冷冰冰的枪口无情地指着。比第一次经历这一刻，的恐惧增不减，甚至因为梦境的缘故，感官被无限放大。
而与现实截然相反的是，在这个梦里，凶徒朝了枪，砰的一声巨响后，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见自己被洞穿的额头，个黑黢黢的窟窿和指着的枪口一样，深不见底。
一切都被消音，鲜血无声地从脑袋上流来，宣月看见自己倒在血泊里痛苦地抽搐，慢慢地死去。
像个灵魂一样游『荡』在身体旁边，拼命叫喊：“快来人啊，救救！”
到底是救谁？
脑子里有这样困『惑』的念头，高声呼喊，忽而叫着“救救”，忽而变成“救救”。
……
凌晨一点，林长野接到来自白云区分局的电话。
“冯希丙招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来，想高声问“都招了些么”，张嘴就想宣月已然入睡，遂步伐匆匆推门走进自己的卧室。
李昌远边，审讯进行了八个小时，刑警们轮番上阵，拿出了所有审讯技巧，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的，总算套出点实话来。
原来冯希丙在平城一家名叫“『药』”的酒吧服务生，表面看来是端盘子的，实际上是一名打手。
进入酒吧之前他是个流氓混混，打架全靠头铁，横冲直撞就是。一次偶然的机，他和带他的混混头子接了个生意，替人干架。
所谓生意，像他们这底的人，不知道方是谁，两边有么仇，知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一天冯希丙打红了，不管不顾和人拼得头破血流，人家一瓶酒砸在他脑门上，分不清满头满脸是酒还是血，他居然都不眨，喊了句“老子跟你拼了”，拿刀子就捅了上去。
这一刀子是没捅中，还被面一脚踢得腕骨骨折。
是没想到的是，他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时，方居然笑了，伸手来拉他，说：“哥们儿挺有胆量啊。”
冯希丙没搞懂这是么『操』作，前一秒还在拼死拼活打架，后一秒居然热情友好地夸他来。
他吐出一颗和血的牙来，“呸，老子技不如人，你要杀要剐都随你的便！”
然而后续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人替他出医『药』费，摆平一切，还把他带进了“『药』”。
“有今天没明天的打手，不如替卖命，的兄弟。”
冯希丙呆了呆，看着霓虹闪烁的舞池，一整张桌的好酒好菜，傻了吧唧问：“这些，这些都是给的？”
人翘着二郎腿，冲他笑笑，把朝卡座一努，“坐，边吃边说。”
冯希丙不知道他看上了自己哪一点，心直口快，就这么直截了问了出来。
人老在在靠在椅背上，笑来时有几分漫不经心。
“冯希丙，89年生人，家在县城一个小村子里，一家五口人，弟弟有先天『性』心脏病。早年读过书，初三的时候，弟弟第一次发病，需要动手术，你就辍学外出务工，想给他赚手术费。过餐馆服务生，端过盘子扫过地。几年前因为打架斗殴进过看守所，后来因为抢劫蹲两年……”
方如数家珍，把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冯希丙蓦然身，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人翘着二郎腿，懒洋洋说：“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至于是谁，要你点头，以后就是你老板。”
他眨眨，补充一句：“能让你踏踏实实吃饱每一顿，没有后顾之忧的老板。”
……
这几年，冯希丙派上用场的机很少，大多数时候根本无需刀尖『舔』血，在“『药』”里做一个服务生。
但他拿的钱却远远不止一个服务生的工资。
冯希丙交说：“知道这钱拿到了手，总有一天付出价，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早有准备，迟早要替人卖命。但干们这一行，为谁卖命不是卖命？要能吃饱饭，弟弟能活去，家里人都好好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审讯室里，李昌远盯着他，说：“所以你接到的任务是来广州袭警？”
“是。”
“谁给的命令？你口中个叫皓哥的？他是谁，家酒吧的老板吗？”
“不是，皓哥不是酒吧老板，也说不清他是谁，但常常在酒吧里看见他。没人叫他老板，大家都叫他皓哥。”
“他全名叫么？”
“不知道，没有人叫他的名字，知道大家都叫他皓哥，也跟着叫。”
“是他让你来杀人？”
“不是。有进酒吧天，皓哥跟说过话。们要做么，平时都是在打卡的地方领便签，正面写着的名字，背面告诉要做么。”
“你的便签上写了么？”
“一个名字。”
“么名字？”
“宣月。”
李昌远盯着他，双手撑住桌子，“写一个名字，你就知道自己该干么？”
这一次，冯希丙沉默了半天，摇头道：“除了名字，还有一包裹留在前台，班的时候领班叫去取的。”
“么包裹？”
“一把枪。”
……
所有的矛头回到了平城。
冯希丙交的有这么多，关于个“皓哥”他一无所知，谁的任务他也不甚清楚，火灾的事他更是闻所未闻。
显而易见，他不过是个马前卒。
这次的袭警事件是分工合作，打手们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一拨人冲着林长野去了，而冯希丙被指派来袭击宣月。
电话里，李昌远说：“关于个在巷子里袭击你的刀疤男，们也已经做出了嫌疑人画像，正在筛查人口库。”
“面包车找到了吗？”
“还没有。这事儿邪门了，车辆消失在红绿灯路口的监控死角，就再也找不到落。个路口通往的所有公路们都查过监控，死活找不到车。”
林长野面『色』凝重说：“他们弃车了。”
“也不该找不到车的落。”
“附近的地形图呢？明天来一趟分局，筛查弃车点。”
……
一通电话打太久，林长野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因为长时间的皱眉，里隐隐有了川字纹。
他侧头望向窗外。
黑夜寂静安详，看似岁月静好，却有沉睡的恶龙蛰伏已久，人间虎视眈眈。
他们图么？
一桩加油站抢劫案罢了，就算把人抓到，顶多判十几年，为么出动这么多人，甚至不惜持枪袭击？
是个抢劫犯位高权重，他们来说不可或缺？
还是……
林长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护腕仍在，『露』出边缘浅褐『色』的疤痕。
一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熊熊火海里，他和男人缠斗在一，方全然不顾越燃越旺的火势，每一刀都照着他毫不留情地劈斩而来。
“为么背叛？”
“为么是你？”
“拿你兄弟，你却出卖。你们条子的比狗都不如！”
男人叫屠辛，刀刀致命，底血红一片。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为了破获一跨毒品走私案，林长野和老张一潜伏在东南亚边境长达一年半之久。
屠辛是贩毒头目，外号“屠夫”，亡命之徒，生『性』多疑，但兄弟算是肝胆相照。
为了博取他的信任，林长野为他挡过一刀。然，一次的追捕行动是警方特意安排的，由内公安和际刑警一同实施，目的是将林长野安『插』进去。
与此同时，老张走另一条路子，充买家，和“屠夫”顺利进行了好几桩交易，于是一笔更大的生意提上了议程。
这项行动整整持续了一年半，因为屠辛多疑，林长野和老张花了比原计划更长的时间，终于取信于人。
好在里应外合，正式追捕行动始后，屠辛很快就穷途末路。
他的交易信息被警方掌控得一清二楚，为自己安排的逃生路线也被悉数堵死，甚至他的老婆和儿子也在安全护送去老挝的路上被际刑警截胡。
是他亲自把妻儿交给林长野，说：“兄弟，其他人都信不过，信你。最近条子盯太紧，答应，一定安全把老婆孩子送出去。”
林长野是怎么回答他的？
“一定安全送到。”说这话时，他和以往每一次同屠辛出生入死时一样，即便言简意赅，光看双睛和臂膀，也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然而8小时后，屠辛得到了消息，他的妻儿都在警方手上。
偷渡的路线被人泄『露』出去，警方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控了他的命脉。
几乎是第一时间，屠辛就明白了。
昔日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是叛徒，他把命交给方，却被辜负了。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林长野为他挡过枪，他知恩图报，也为林长野挨过刀。他以为两人是过命的交情，万万没想到是要命的交情。
老挝的雨林外，漫山遍野满妖冶的花朵。警方的人已经围剿而入，而屠辛穷途末路，竟要炸掉他一手建立的毒｜品堡垒。
是一座村落，满了罂粟，还有无数无知无辜的村民，他们贫穷，未接受过教育，为了吃饱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屠辛的毒｜品王辛勤耕作。
他们不知道从这里流出的海｜洛｜因一年足以毁掉世界上多少家庭，麻黄提取制造的甲｜基｜苯｜丙｜胺掀多少腥风血雨，他们不过像世界上其他角落里的无数贫农一样，过着质朴简单的生活。
屠辛能让他们吃饱饭，家家户户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这就是他们的认知。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屠辛早已在村落附近埋大量火『药』，这是他最后的底牌，谁也没有告诉过，就连交情过命的林长野他也没有说过。
情『妇』也好，老婆孩子也罢，就连时的堡垒设计师，也在设计完火『药』库后就被他灭口。
这张最后的底牌终于派上用场。
屠辛说：“让步归进来见，否则就炸掉全村人。”
警察都在村落外围，碍于火『药』，无人敢靠近。
村民们还在村庄里，骤然听闻四周遍布火『药』，所有人都在哭喊。抱孩子的『妇』女，想要冲出重围的男人，说着林长野一知半解的话，却好像冲破了语言的隔阂，一字一句都被他听在耳里。
时候的林长野不叫林长野，他叫步归。
不归。
踏入这样一个罪恶的堡垒，举步维艰，他早已做好没有归路的打算。
是『妇』孺幼童何其无辜，一名稚子抬头来，用地话问妈妈为么要哭。
林长野不懂老挝语，但“步归”懂得一些。在这个村落生活了一年四个月，他多多少少讲些日常用语。
他抱过个孩子。
他帮过个『妇』人推车。
他吃过的每顿饭菜都是地村民出来的。就像植罂粟一样，他们也着粮食。
除了土地里生长的是罪恶之源，他们与其他人没有么两样，都是孩子的父亲母亲，是父母的儿子女儿，是妻子的丈夫，丈夫的妻子，是这世界上最平凡不过的人。
林长野来到这里的前半年，不适应水土，生过病，脚也溃烂过。是村民采来他不认得的草『药』，为他敷『药』、熬汤，看他好来后，他们比谁都心。
因为过分英俊，村子里的姑娘不分年龄，都爱跟在他后头。们用老挝话叫他，听上去像是在叫“阿归”。
阿娘大婶们也把他儿子，总是端来好吃的东西给他，每条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叫着阿归仔，慢慢吃。
阿归。
阿归。
像是有人在呼唤他归来。
这个名字原本是提醒自己，时刻小心，被们一叫，却变成了无比亲昵的称呼，坚硬也变得柔软来。
……
耳机里传来命令：“别去，屠辛无路可走，要和你同归于尽。”
可是林长野可以不去，“步归”不行。
些口口声声叫他阿归的人，需要他的归来。
后来的后来，屠辛终于听到了他位兄弟的声音，看见去而复返的步归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人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堡垒，说，“来了，放了他们。”
屠辛恨得心里底都在淌血。
“为么是你？是谁都可以，为么是你！”
林长野不说话，安静的样子一如既往，是里的淡漠与凝重比以往更甚。
“你到底是谁？！”
“……”
“你不叫步归，你到底是谁？”
“……”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他们站在立面，不是你死就是亡。
屠辛站在他的城堡里，手里握着土炸｜弹的关，恍惚间看见一年半以前，他被金三角的另一名大毒枭，他一直以来的死头暗算，同时被警方追捕，人在湄公河上，命悬一线。
是前的人忽然冲出来，一把拉住他，说：“跳！”
他们跳进湍急的河里，水警在船上了枪。激烈的枪声中，他听见身后的人忽然发出一声闷哼，回头一看，发现这人中了枪，水面一片氲的艳红。
“你怎么样了？”
“你快走……”
“一走，兄弟，撑住！”
“别管，你走！”
中枪的人从身上解救生衣，一把塞进他手里，推他快走。
屠辛一咬牙，说：“今天要走一走，要死就一死，姓屠的这辈子从不抛兄弟，大不了死在一处！”
他几乎是在水里硬拉着林长野往前游。
一带河流湍急，两岸都是雨林密密匝匝的树木，枝干探入水中，限制了船航行的方向，也为逃生提供了绝佳路线。
彼时的屠辛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警方的部署，目的是放长线钓大鱼，为了找到他的老巢和替他卖命的所有人。
因为偌大的犯罪集团里，若有一个屠辛被抓，还有别人登顶，成为毒｜品王的新头目。有捣毁老巢，一把火将罂粟烧的干干净净，算彻底剿灭了罪恶之源。
一天他们成功逃生，中枪的人却去了半条命。
床上的人高热不退，满面『潮』红，彻夜都在受苦，胡『乱』呓语。
屠辛守着他，一直守到他脱离危险，醒来后四目相，他问：“兄弟叫么名字？”
人睁黑白分明的，用沙哑的声音说：“步归。”
屠辛用力握住他的手，说：“好，好一个步归。从今天，你就是姓屠的救命恩人！”
屠辛不是个轻信的人，前前后后调查了林长野小半年，但公安系统要安排特情，就一定把身份履历都做得严丝合缝。
步归此人，父母双亡。早年过兵，身手极好，但因为不服管教，在部队与教官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后来被除，有了政治污点。从此他干不了正经工作，甚至因此仇视权威，憎恨军人与警察。
他做过土炸｜弹报复年的教官，后来被全通缉，入狱不到三个月，居然成功越狱，潜逃到了东南亚。
……
屠辛也是一个极端主义者，信奉绝的自由，不服从任何人或政权的管束。
他并不明白，警方给步归这个人做的资料，打从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所以如此他的胃口。
在一次一次的出生入死后，步归的观察期顺利结束，成为了屠辛有力的臂膀。
所以发现臂膀居然是警方的卧底后，屠辛几乎要怄出血来。
是谁都可以，偏偏是他！
他们扭打在一，从曾经的手足变成今日的死敌。
老张带人冲进来时，正是屠辛高举尖刀朝林长野砍来的一刻。
老张是第一次卧底，和屠辛也称兄道弟了一年半。除却这人是个大毒枭之外，他们的相处真如朋友一样，甚至屠辛比很多人都要讲义气、热心肠，老张曾经感慨过，说如果屠辛不是屠辛就好了。
看见林长野与他厮打在一，老张举枪，大喊：“不许动！”
这一幕令屠辛几乎要笑出泪来，兄弟不是兄弟，是警察，朋友不是朋友，也是卧底。
他目眦欲裂，说你有本事就枪吧，身上还有炸｜『药』，大不了同归于尽，大不了全村人一死。
若是引爆他身上的炸｜弹，堡垒爆炸。
堡垒爆炸，就引爆村子里埋的无数火『药』，所有人都要死。
老张迟疑了，也就是迟疑的这一刻，屠辛的刀砍在了林长野的手上。
……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把洁白的窗帘吹得猎猎作响，鼓得像是海上的风帆。
林长野的视线从护腕上收回，想日屠辛跳进湄公河里，一次逃生的场景。
他们的相识始于湄公河上，也结束在湄公河上。
他亲看见警方朝屠辛头部枪，水面上涌一片鲜红，随后屠辛就消失在湍急的河水里。
可是到最后也没有人找到他的尸体。
警方相信他已经死了，一个头部中枪的人，身上还有被水浸透、重若千钧的炸｜『药』，如何能活来？
要不就是被激流冲走，要不就是葬身鱼腹。
可这一夜，林长野看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若是“屠夫”还没死呢？
他静静地索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波澜，像是要掀风浪。而所有的风浪都冲着他来，在他身边的人也深受其害。
某一刻，绪被杂音打断。
隔着不太隔音的门，他听见宣月的房间里似乎传来么动静。
酒店被袭击的后怕袭上心头，林长野一手推门，一手按在后腰的枪托上，迅雷一般出现在宣月门口。
大抵他太过放心，睡觉也没有锁门，轻轻转动门把，门就被推。
林长野的手慢慢从枪托上移，借着窗外照进来的路灯光，看清了床上的人。
在做噩梦，不断呓语。
“救……救救……别枪……”
他走近了床沿，低头叫：“宣月？宣月？”
先前隔得太远，如今仔细看，发现满头是汗，像是老人说的鬼压床一样，浑身颤抖，似乎在和噩梦抗争。
一边挣扎，一边无助地低声呼唤求救。
张年轻的面庞上充满了压抑的恐惧。
……
宣月不断梦见被枪击的一刻。
砰－－第一声，在子弹里血花四溅。
砰－－第二声，倒在一片血泊里。
砰－－第三声，林长野转过头来，冷旁观。
砰－－
无数声枪响，一次一次被击倒。
宣月拼命呼救，直到某一刻，耳边有人叫的名字－－
“宣月。”
“宣月，快醒醒。”
从遥远荒芜的梦境里醒来，睁一片漆黑，有一个朦胧的影子俯身贴在面前，隔着很近的距离，双手还摁着的肩膀。
他在摇，硬生生把从噩梦里摇醒。
看见大口呼吸着，像是重回水底干涸已久的鱼，林长野没有移放在双肩上的手，低声一遍一遍说：“是噩梦，没事了，是个噩梦……”
宣月的底全是雾气，鼻端充盈着熟悉的味道，前的轮廓也是有意无意在心底里勾勒过无数次的影像。
像孩子一样，意识张双臂，一把抱住面前的人，犹如溺水之人抱住水面的浮木。
一秒，哽咽出声：“别枪……”
林长野猝不及防被双纤细的手臂环抱住，浑身一僵。
来不及阻止，也并未想过要阻止，个『乱』蓬蓬的脑袋一头撞进他胸口，明明力度不大，却像是子弹一样拥有穿破一切壁垒的力量。
砰，一头撞在他心上。
热泪打湿了他的衣襟，湿乎乎一团晕染来。
林长野顿了顿，缓慢却有力地环住了个纤弱的身体，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比一年前瘦了太多，这样抱在怀里，像是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一点也不踏实。
第二个念头是，他们过界了，这不是上级与属之间应有的举动。
可是再多的警觉『性』也抵不过胸口弥漫来的热气，兴许是的泪，兴许是他难以抑制的浪『潮』。
林长野慢慢地意识到，不管受过多少专业训练，哪怕卧底生涯里与人真真切切成为兄弟、出生入死，不可谓没有感情，他都能有所底线，在黑与白之间找到自己的位置。
但他也是人，也有软肋。
他好像唯独前这人的泪不具备抵抗力。
他们应清清白白，界限分明的。
可再多的理智，再多的条条框框也难以阻止他伸手用力地把人揽进怀里，一遍一遍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一片昏暗之中，啜泣声逐渐消失，安慰的话也慢慢静止。
直到理智回笼，恐惧消失，宣月忽然意识到，他们保持着一个暧昧危险的距离。
猛地抬头，想从男人的怀里抽身而出，却不料他忽然发力，像是要把禁锢在这个拥抱里。
挣了挣，还是没能挣脱。
惊慌，倒是从刚噩梦带来的恐惧里脱身了，心跳声声，逐渐加快。
直至耳边传来林长野很长很沉重的一声叹息。
他说：“后悔了，宣月。”
“……后悔么？”
“后悔把你拉进来。”男人的声音低哑暗沉，带着显而易见的隐忍与克制。
后悔把拉进这趟浑水，后悔让以身试险。
……没有说出口的剩半句是，也后悔说要忘记过去，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