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检到麦当劳时, 言泽就在角落坐着,低着头, 脸是白的, 眼睛是红的, 看起来像午餐被熊孩子抢了, 可怜又无助。
梅检掏出钱包:“哦, 坐着等我买吃的?”
言泽:“我可能知道汀雪去世的原因了。”
梅检收起钱包,撤回脚步, 坐了下来。
“手机呢?”他伸手。
言泽把手机递过去,又缩回, 又递过去, 又缩回。
梅检:“快点的!到底让不让看?!”
言泽:“看日志。”
他眼一闭, 把手机放在了梅检手上。
梅检点开,问道:“丈母娘生日。”
言泽翻了个白眼, 抢回手机, 给他解了锁:“拿去。”
梅检看了起来。
言泽突然又把手机抢了回来, 说:“你还是只看最新的吧,其他的不要看。”
梅检:“是男人就干脆点!”
言泽再次把手机给了他, 红了脸。
梅检低头一看日志里大多数的标题:“行行行,我懂了……”
原来恋爱日记啊……心里有点发酸。
言泽知道他猜出来了, 解释道:“也不全是写我俩的……也有备忘录的性质, 她还要给妈妈三袋红小豆熬粥。”
言泽说:“……出事前的记录。”
梅检点开了最新的,开头就像言泽所说,汀雪把这个当备忘录用, 写着准备三袋小红豆,下次回家前给妈妈。
回家前记得去充值油卡。
某广告商送了什么什么化妆品,记得使用过后做分类写总结告诉言泽。
言泽坐过来,给梅检做解说:“有时候代言的东西,她比我还上心,她不想我随便代言不好用的,让粉丝骂我……你知道的,我这个名气,会有很多人骂我,我看淡了,但汀雪非常不喜欢,她说骂我的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这些都是她记的。”言泽道,“你看这条。”
上方备忘区域最后一条:“给光雨打电话,不能再麻烦她。”
“什么意思?”梅检问道。
“王光雨我给你说过,就是颜亚茹的经纪人助理。”言泽道,“我昨天看见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你看接下来的那个文章。”
梅检滑到下方,看到一篇文章。
“这是汀雪写的。”言泽道,“她说两周前,王光雨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汀雪爸爸的朋友找到了王光雨和颜亚茹,听说了谢汀雪要和我结婚。”
梅检脸色一沉。
“看这个。”言泽指着汀雪记的日志中的一段话。
“不能让他们纠缠亚茹。为什么每次到这个时候,他总会来找我?明明让妈妈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为什么还有脸来?光雨说,他带着不三不四的人去找亚茹打听我的住处,还让亚茹借了他十万块。亚茹给了,又要麻烦人家。”
“不想告诉妈妈。好难过,日子明明好了起来,为什么我还要为那样的人提心吊胆。”
“好烦。希望明天醒来后,是新的一天。”
言泽:“看完了吗?还有这个。”
他又点开了第二篇。
“看这个。”言泽指着一条备忘录。
备忘录一栏,有这么一条提醒:“后天上午10点,和谢枫和邢红星见面,友谊路乐享之家饭店。”
“这个是什么时候的?!”梅检看了日期。
“汀雪坠楼前一天。”言泽道。
梅检放下手机,直直盯着空白的桌子看,他在思考。
“你能推测出整个事件吗?”
梅检:“我……不敢随便乱猜。”
“这事和颜亚茹绝对脱不了干系。”言泽道,“颜亚茹有行程表,就像佟兴叔叔说的那样,一个在聚光灯下的女星,绝对不会亲自去动手杀人,包括她的助理也一样。她们没这么胆大,如果要做,被曝光的后果她们承担不起。”
梅检:“所以你的意思……”
“邢红星,就是在时光传奇捅我的那个男的。”言泽道,“听谢汀雪说,他是她爸爸赌博时结识的朋友,没有正当职业,每到过年就上门催债。现在警察查出他身上有多起命案。还有谢汀雪爸爸……”
言泽恨恨道:“他可是吸毒的人,吸毒的人六亲不认禽兽不如,为了吸毒向亲生女儿要钱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知道。”梅检撑着头,脱掉眼镜,使劲回想,“我在想他当年被判了几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初我和小雪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好不容易等到父母同意,正准备领证,她爸爸找到了我家,带着人,应该就是你说的这个邢红星,我当时不在家……我妈妈说,小雪爸爸带着朋友上门要钱,说谢汀雪是他女儿,他要嫁闺女,就必须给钱……”
梅检道:“后来出了事,报了警,到了公安局做了检测,才知道他吸毒了……还从他身上找到了毒品。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当时上门要钱陪同的那个朋友,没听说被抓。”
“死刑吧!”言泽一拳砸在桌上,“就让他死刑吧!”
“谢汀雪爸爸怎么办?”
“……就汀雪说的。”言泽面无表情道,“一个人死外边,别给家里人添乱,我算他积大功德。”
梅检淡淡笑了笑,很无力。
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到底……怎么回事。”梅检自言自语道,“怎样才能找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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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泽到家时,颜亚茹的爸爸来了。
这次,两个爸爸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自打上次颜亚茹妈妈带着颜亚茹登门拜访失败后,颜亚茹爸爸坐不住了。他以前是做药代的,后来赶上了好时代,搭上了便利车,又依托妻子唱戏时认识的戏迷——言泽妈妈,顺利和言泽家建立起了友谊。
有了言泽家的背景,颜亚茹家这些年的生意顺风顺水,甚至开起了私人医疗中心,并拿下了各大单位的年检入门券。
这种事情,细究起来,任谁都会感慨一句官场真黑,二把手们坐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之后,颜亚茹家的私人医疗机构,就蹭上了三甲医院的牌子,每年只是几个单位职工的体检,就能赚不少钱。
言泽家对颜亚茹家的生意有所耳闻,但这一家三口包括老爷子,都不是下海经商的料,性子也都直,人家不说,他们也不会去猜,也没当面问过,因而就被钻了个空子。
颜亚茹爸爸每次和政府部门谈生意,打的旗号都是未来的儿女亲家,孩子的干爸干妈,稍微润润色,酒局的生意办的如鱼得水。
言泽当面指责颜亚茹这事,原本老颜是没当回事的,结果这几天有人给他通了个风,他家那个医疗机构资格到期,需要再次申报,意思也就是——政府部门领导换届了,机灵点,又该疏通关系了。
想着年后还得用一用言泽家,老颜坐不住了,加之老婆回去说那天是言泽外公下的逐客令,老颜更加焦灼,决定亲自来走动走动。
没想到这次的走动走动,彻底走不动了。
言泽回来后,听了一耳朵,听到老颜提起家里的生意——医疗中心年后资格审核的事,脑内一道雷劈下来。
班主任老蔡以前在医院说过的话,忽然又让他想了起来。
“历史老师郝峰。”梅检说的话,言泽也想了起来,“得病去世了,据说是大脑的问题,一直没查出来,结果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原来如此。”言泽端着杯子,怔怔站在两个大人面前。
“泽泽,怎么了?”
“没那个资格,就别开了。”言泽说道,“人命关天的事,你倒是挺能赚。拿着这钱,花着开心吗?怎么我以前就看不出来,你们家恶心透了……一家子都什么人?怪不得女儿没教好。脸是假的心是脏的,各种阴毒手段都是跟谁学的?未成年就这么恶心,可想而知,家里的成年人是什么货色!”
“言泽!”言泽爸爸惊呆了,一时间忘了词。
“我们一中老师也是在你们医疗机构检查身体的吧?”言泽道,“听说你们的护士都是从社会上雇的,血检中心还有你自己的亲戚当护士,做项检查各种收费,血液检测抽完就扔,体检报告随机生成,是不是?”
颜亚茹爸爸拿出家长之姿:“言泽,你小子活腻了?”
“你他妈活腻了?!”言泽拽着他领子把他提起来,“人渣,不想挨揍就给我滚出去,再敢来我家,我废了你!”
“喂喂!!”言泽爸彻底懵了,“言泽你干什么?!”
“听见了吗人渣!”言泽推着颜亚茹爸爸,打开门,把他扔了出去,脸色铁青,恨声道,“滚!!!”
他把对汀雪死的无助和愤怒,转移到了颜亚茹爸爸身上。
言泽双目几乎要滴血。
“人渣,滚!!滚!!不想做人就滚回你自己的粪池!少他妈脏了我家的地!”
“言泽!!”言泽爸爸非常想纠正他的说话习惯,但目前这个情况,他保持了沉默。
等言泽重重关门之后,言泽爸爸傻傻站着,轻声问他:“怎么了?”
言泽忽然脱力,坐了下来,掩面哭泣。
言泽爸爸:“怎么了我的儿子?你怎么了?哎哟哟……”
他蹲了下来,一边用力帮言泽顺气,一边问道:“是出什么事了?颜叔得罪你了?”
“人渣。”言泽说,“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这些人。”
言泽爸爸大力搂着儿子,使劲抱了抱:“男子汉哭什么哭……”
言泽说:“……爸,咱能不跟他家来往吗?他女儿一肚子坏水,每次出去跟人结仇就推到我身上,汀雪在学校那么难过,全都是她,全都是她……现在她爸也来利用咱家,咱家是什么?专业背锅替他家洗名声的吗?!爸!!”
言泽爸爸道:“爸知道,我知道了……儿子放心,爸会做好的,这种人,咱以后不来往了。好儿子,不难受了啊……吓我一跳,臭小子,这脾气……真把我吓死了,还以为你怎么了。”
言泽捂着腹部往地上一倒,说:“爸……伤口疼。”
言泽发烧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谁塞进了热水里,水中还有座喧闹的集市,闷着,热闹着。
嘈杂声中,他听到了时钟的声音,异常清晰,在整个世界回响。
滴答,滴答……
他回头,看到了十年后的住宅,落地窗开着,石台装修时被设计师拆了,改成了矮小镂空的木栅栏,方便种出花篱笆。
他听着呼呼的风声,看到汀雪,从窗外倒回来,像是电影的倒放。
“咔嚓——”
齿轮扣合了。
言泽听到有人说话,集市上许多穿着斗篷行走匆匆的人,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块金表。
“我这个终于拨正了。”一个黑斗篷说。
“之前坏了?”
“是啊。之前出了点意外,一个小零件,明明给他制造了机会,发条也上好了……竟然没走对格子。”黑斗篷道,“结果我的整块表都慢了,关键零件还崩掉了好几个……我给拿回钟表铺重新修了,把整个表盘摘了,时针拨回去了十圈,才找到没走对格子的那个,重新走了一遍,这下终于走对了。”
“哈哈哈,修好就好,可喜可贺。”
“是啊,这下全都回来了,零件们也都能正常归位了。再见。”
“再见了。”
闲聊的黑斗篷们相互说了再见,匆匆擦肩。
言泽如同溺水,沉入深深的湖底,慢慢又飘了上来。
一大口新鲜空气灌进来,言泽猛地睁开眼睛。
家里的表,滴答滴答走着。
谢汀雪轻轻放下一杯凉好的白开水,扭头,见言泽坐了起来,歪头问道:“现在要喝药吗?”
言泽神情茫然,慢悠悠给她笑了笑,张开手臂:“你抱抱我就好了。”
谢汀雪:“神经病!”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看老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