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小姐同崇言的关系么?林彦抽了抽嘴角,对那正在说话的两人看了片刻之后,目光转回安国公的身上。
看来安国公也察觉到夹在这两人中间说话有些不自在了吧!
当然不自在了!他在同他二人说话时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崇言的事想来他自有主张,既然崇言不提,他也不能多说。总不能现在便直接指着那旁若无人的两人对安国公道‘国公爷,你看这两位像不像一对儿?’说这些话时连招呼都不打,是准备把老爷子吓坏了不成?
那厢的安国公还未往这上头想,只是巴巴的望着自己等他的说法。
于是林彦咳了一声,想了想道:“确实关系挺好的。姜四小姐聪慧睿智,同崇言二人志趣相投,二人倒是天生便合得来,甚至同我这个认识崇言多年的人比起来,都要合得来的多。”
哦,这样啊!安国公想了想方才女孩子知进退明事理的模样,摩挲了一下下巴,恍然:“那也算是个知己好友了。”
林彦闻言瞥了眼点头的安国公,心道:其实是比知己好友还要更好些的关系。
不过国公爷没往那方面想也不能说错,便是国公爷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可乍一看崇言和姜四小姐怕也不会多想。先时若非崇言亲自开口道出此事,他也未想到啊!
不过那也只是一开始,接触的多了,倒是越现姜四小姐同崇言的相配了。在他看来,满城权贵子弟也只崇言能配得上姜四小姐;同样的,也只姜四小姐能配得上崇言。
只是,那是这些时日他同姜四小姐接触下来之后的感觉,于才来了晏城没几日,同姜四小姐甫才接触了一面的国公爷来说,此时还不会有这样的感触。
崇言想也是担心这个,才没有立时开口吧!一则二人之间那层窗户纸还未捅破,此时还不能说这些话来;二则即便姜四小姐比起寻常女子更有胆识和聪慧,可若是国公爷的反应令姜四小姐看到了,以姜四小姐的性子,极有可能手起刀落,直接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斩断了。
便是因为聪慧,才更容易察觉到对方对自己喜欢亦或者不喜。慧极必伤啊!
想他的阿苏便是如此,即便知晓他那般喜欢她,却依然不肯松口,除却怕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连累他之外,亦有对他家人的考量。
他的家人不是都喜欢阿苏的,便是阿苏千好万好,在有些家人眼里却是都抵不过一个强有力的家世的。
他的阿苏自那吞人骨头不吐渣子的宫廷倾轧中出来,不辞辛劳靠一双手在街头立足,为的便是能自由的过活,自不是为了受闲气和白眼的。更何况,他也不舍得他的阿苏受这样的委屈。
思绪飘的一时有些远,待到回过神来,那厢的两人还在说话,不过此时已离他们很近了,自是能清晰的听到两人的谈话声。
“……买些菌子山珍做些焖饭,晒干的菌子拿水一泡,香的很……”
这是姜四小姐的声音。
崇言接话道:“晏城这里旁的特产没有,菌子山珍倒是不错,城里鲜味记的菌子最好,不过需要预定,我先时已然预定了,过两日就能拿到,姜四小姐要不要?”
女孩子闻言怔了一怔,却似是有些犹豫:“世子亦喜欢吃这些吃食,怎好夺人所好?”
“一柄好剑要放至顶尖的剑客手里方才能挥出最大的作用,好食材亦当放至姜四小姐手中才能做得好吃。姜四小姐若是愿意的话,记得欠我一段饭。”
女孩子略略一怔,点头同意了。
这般家长里短细碎的谈话林彦倒是习以为常,反而是安国公,似是头一回听到从自家相貌半点不接地气的长孙口中说出如此接地气的话。
原来是如此个知己好友法么?没成想长孙居然还好这一口,安国公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后脑勺,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己还是对孙儿还不够了解。
不过好在两人之间的谈话几乎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向这边看来,女孩子率先朝林彦点头打了声招呼“林少卿”。
林彦唤了一声“姜四小姐”,便指着山寺的方向,道:“已经着人去挖那洞口了,听山间的猎人说这洞似是兔、狐这等小兽挖出来的洞口,应不是人挖的,是以通向哪里也不知道。”
他们特意走这一趟自是为了安国公听到的那一声疑似的“呼救”声。
一行人穿过山寺,顺带带走了在捡荆桃花的小午和香梨,而后向那处洞口走去。
“小姐,我捡了好些荆桃花呢,可以拿回去做蜜饯和酿酒。”香梨将满袋子的荆桃花瓣拿给姜韶颜看了看,高兴道,“静慈师太说可以酿酒的。”
在香梨这等喜欢吃的人看来,这世间的东西大抵只分为两种:可以吃的和不可以吃的。
姜韶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嗯了一声,双目微微眯起看向走在前头的季崇言等人。
那处被安国公现的洞口已经围了不少差役了,此时差役们正提着铲子对着洞口开始丈量商议了起来。
姜韶颜翻了翻手里的风土人情图册,在图册最前头的位置便有一张绘制的很细致的晏城及周边堪舆图,细致的甚至方才他们经过的山寺后的荆桃花林都特意绘制了出来。
只是,即便是绘制的如此细致的堪舆图,对安国公现的这个洞口却都未做任何标注。
一个寻常成人无法进入的洞口自然不会标注,绘堪舆图的小吏是细致却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丈量洞口提铲挖洞这种事自是交给差役和匠人了,季崇言陪着安国公在洞口附近略略一站,便转身向身后不远处的姜韶颜走去。
那洞口实在太小,寻常成人都穿不过去,姜韶颜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着跑去尝试穿洞。
“姜四小姐。”季崇言走过来,问她道:“你怎么看?”
女孩子抿了抿唇,没有立时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一旁的安国公,开口问了出来:“国公爷听到的那声呼救声可否能听出是男子还是女子?”
安国公闻言,想了想,认真道:“应当……是女子,声音不是男子的浑厚。”
虽说只微不可见的一声,但他可以肯定是女子。
女子的声音音调要比男子高些,所以很容易分辨。
“那女子的年岁安国公听不听得出来?”女孩子接着问道。
听出是女子的声音已经不错了,要他分辨出女子的年岁……安国公摇了摇头,道:“这个么不知晓,有些难了。”
毕竟只一声呼救声而已,就算不是一声呼救声,声音这种事也是说不得的。有些人的声音天生比同龄人要听起来年轻些,他听过年纪小小,一口声音却“成熟稳重”的,也听过年纪虽大,声音却“少年气息”的。
谷撗凭声猜人实是不准的。这一点姜韶颜当然知道,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排除一件事。
“如此可见,此人应当不会是幼童。”女孩子说解释道,“童声的声音同少年、成人的声音不同。”
这个……安国公想了想,点头:“应当不是孩子的声音。”
“既不是孩子的声音,那人多半不是从这洞口落入其中的。”女孩子丈量了一下洞口说道,“若是国公爷没听错的话,别处应当有入口。”
这也是林彦想说的,他从女孩子手里接过晏城城郊这座青山的堪舆图细细钻研了起来。
堪舆图画的很细致,山峦高度以及地下的位置都做了丈量和计算。
江南道一代水河众多,地下河道也有不少,青山脚下也不例外,地下河道离他们此时所在的山脚并不远。
如此的话,林彦比了比地下河道同此洞大概位置的距离,那洞口是向下的,从洞口还能嗅到地下河道的那股子湿意。如此的话,多弄些人手来,只消将这周边地势低于此洞又高于河道的一圈搜寻一番或许就能找到入口了。
林彦同女孩子打了个招呼,将那一页堪舆图撕了下来,拿炭笔做了标注,叫来人把要搜寻的位置圈了出来,着人去搜查寻人了。
这便不是她要插手的事情了,这等事情林彦和季崇言做的只会比她好不会比她差。既如此……姜韶颜上前同安国公等人开口告辞。
安国公等人自不会阻止,女孩子在这里也插不上手,既然如此,何苦定要把女孩子留在这里呢?
是以安国公摆手道:“姜家丫头快回去吧!”
女孩子点了点头,又朝季崇言和林彦欠了欠身,转身带着小午和香梨离开了。
她既方才顺带带了小午过来,就不好让绝影跟过去了,季崇言抿了抿唇,转头对绝影道:“悦来客栈继续盯着!”
江平仄要盯,至于女孩子……季崇言看了眼被林彦撕下来的图册:她来晏城只是为了买菌子么?季崇言摇了摇头:不可能。
她当然也知道瞒不过自己,方才说起这个缘由时目光似是在看他,可实则是落到了他的眉峰之上。
不敢对视啊!
“盯紧江平仄,”季崇言对身后的绝影道,“若是江平仄同姜四小姐一同出行事时尤要盯紧了。”
正要应声的绝影闻言不由一愣:尤要盯紧江平仄同姜四小姐一同出行?世子的醋劲有些大啊!
一路回城无阻,香梨自没忘记问她:“小姐,那个瞧起来颇面善的老人家就是国公爷么?”
姜韶颜点头嗯了一声,道:“是国公爷。”
香梨闻言想了想,道:“昔时在京城时门房嬷嬷还说国公爷有三头六臂,长的肖似黑面的钟馗一般,原来是骗人的。国公爷分明和善的很,比二老爷和三老爷瞧起来和善多了。”
这般位高权重的国公爷也没这么不讲道理的,更没有给她白眼什么的,倒是二老爷和三老爷以往在京城时还时常给她和小姐翻白眼呢!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到底是借来的底气,自有打回原形的一天。”女孩子闻言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的,待她回京,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同香梨说罢,女孩子便掀开了车帘的一角,道:“小午,我们进城去衙门附近看一看。”
国公爷这一番救人倒是暂且将季崇言和林彦调走了,她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时机先将方三小姐同那个刘大夫找出来。
……
晏城的城池布局方正简单,离衙门附近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样的铺子,姜韶颜坐在马车里,让小午在前头悠悠驱着马车,目光自街道两边的铺子一一扫过。
方家的铺子便不用看了,撇去方家的铺子,剩余的铺子几乎便皆出自晏城当地的富户乡绅,这些人早在季崇言和林彦二人来晏城时就前去拜会过,想早已被季崇言和林彦训老实了,所以,这些人自家的铺子里藏了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林彦是赫赫有名的大理寺少卿玉面判官,能叫他直至眼下都找寻不到人的,那两人眼下定是藏在了一个林彦一时半刻也未想到的地方。
马车路过转角,车马行、镖局、土地庙等一一经过,姜韶颜目光从这些地方扫过,没有出声。
待到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遭之后,小午停下了马车,问姜韶颜:“小姐,可还要继续走走?”
姜韶颜垂眸沉默了片刻之后,“嗯”了一声,道:“想办法绕去方家大宅,我有事要同方大小姐说。”
……
……
长安城中繁华喧嚣依旧,还未出年节的长安街头热闹的紧,街上随处可见带着笑意的百姓兴高采烈的在街上闲逛。
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揣着手一脸萧索之态的走在其中倒与众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自回京那一日大哥去了衙门之后便日常忙得很,早出晚归的,一时那顶架在头顶的大刀便迟迟不曾落下。
可便是因为不曾落下,才叫人心慌一日慌过一日。
许是共同面对上了那把大刀,以至于在宝陵一见面便要动手的两人眼下竟能心平气和的走在长安街头闲聊了。
“娘的事迟早要被捅出来的,若是捅出来叫大哥知晓了……”姜三老爷叹了口气,幽幽看向一旁的姜二老爷说道,“我觉得慌的厉害。”
姜二老爷闻言冷哼了一声,道:“慌的不止你一个……先前还以为臭丫头是良心现暂且兜住了老娘的事,眼下才现她分明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将我二人架在火上烤!”
来京城才几日的光景,他同三弟便瘦了一大圈,想昔时在大牢里都没有瘦成这幅光景的,可见那臭丫头此计是真的毒。
“这胖头鱼自打去了江南道便如鱼得水了,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她!”姜三老爷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目光闪了闪,看到前方不远处朱雀坊的大宅时,他开口忽地冷笑了一声,阴恻恻的开口道,“其实要解决那柄会落下的刀也简单的很,只消把举刀的人解决了,不就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