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这些时日一直在心惊胆颤的,那胖头鱼臭丫头玩弄的一手好人心,将他二人耍的团团转。若说此时问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哪个是他们这世上最恨的人,两人十有八九要指到姜韶颜头上去了。
这臭丫头还未杀人就诛心了,若是当真杀人那还了得?
“这臭丫头不是耍我二人玩么?”姜三老爷冷笑道,“要我二人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虽说确实叫你我害怕了几日,可她既然没同大哥说便还有机会。”
到底是一丘之貉,在钻研坏心思方面的天赋都不错。姜三老爷只略略一提,姜二老爷便恍然回过神来了,他目光微闪,同姜三老爷对视:“老三,你的意思莫不是说……”
姜三老爷“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五指并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划拉的动作,冷笑道:“她既然喜欢卖关子,那就永远都别叫大哥知道了。”
这话的意思当然不是要解决姜兆,毕竟还要留着姜兆搞钱。
不是解决姜兆,那就是要解决……姜二老爷瞥向姜三老爷,试探着问了出来:“老三,你是说要把那臭丫头解决了不成?”
姜三老爷嗯了一声,没有否认,叹了口气,语气里莫名的多了几分不耐烦和苦涩:“我家那婆娘问我要钱了,说是煌儿的学堂要钱,问我几时候把投进去的钱弄回来。”
先前他人关在宝陵县衙大牢,不得已才写了一封信回来让姜三夫人拿钱送来宝陵。
姜二老爷听到这里,不由默了默,不解道:“三弟,你作甚不实话实说?”
姜三老爷闻言便冷笑了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反问他:“二哥,明人不说暗话,当时二弟妹把你诳去宝陵送钱,若是她说了实话,你还会送钱过去么?”
姜二老爷:“……不会。”
彼时姜辉断了腿,那臭婆娘则被臭丫头摆了一道关了进去,惹上人命官司随时等着掉脑袋。他若是知道了,怕是不会,不不,不是怕是,是当是不会去的。
毕竟断了腿的辉儿用处已然不大了,拿全部身家去捞那个臭婆娘这种事他可不舍得,估摸着知晓了当即转头换个媳妇,再生个儿子了。
姜三老爷一点不意外姜二老爷的回答:知兄莫若弟,他这个大哥什么德性他清楚的紧。
“我便知晓大哥你不会去的。”对此,姜三老爷撇了撇嘴,面上很是鄙夷,“我若是说了实话,我那个婆娘也不会把钱送过来的。”
这话听的姜二老爷眉毛一竖,当即怒喝了一声:“她敢!”
钱都是他们兄弟两个想办法从老娘身上弄来的,三弟媳这婆娘居然敢不出钱?
“她当然敢!”对此,姜三老爷只冷笑了一声,哼道,“她什么德行我清楚得很,我二人就是这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我若是同她说了实话,她定然一声不吭,卷了钱财不是弄去娘家就是自己藏了起来,而后再想办法同我和离。回头和离了指不定拿我的钱去养外头的白面小儿呢!”
“竟如此个不守妇道法?”姜二老爷听了姜三老爷的说法,当即气的跳脚,颇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恨恨道,“和离是她想就想的么?”
姜三老爷闻言却是瞥了他一眼,道:“我有个外室,是青楼出身,养在外头好多年了。前些年有一回外室那院子遭了贼,别的什么都没少,偏个身契同日常伺候的老仆不见了。”
有道是贼不走空,哪个贼这般进了院子放着金银珠宝不偷,偷人家身契和绑人家老仆的?
“我私下查了查,我家外室院子遭贼那日她身边的几个娘家买的护卫没见人影。”姜三老爷说到这里,脸色便是一沉,“有那么巧的事?当老子是个傻的不成?”
当然没有这么巧的事,外室的身契同老仆,刚好一个物证一个人证,全乎了。
“我后头想过套话和偷偷去翻那婆娘的东西,可没找着。”姜三老爷沉着脸道,“二哥,你说,物证人证都叫她拿捏在手里,她若是和离,岂不是证据确凿?到时我一个字儿都留不下来。”
一席话说的姜二老爷冷汗涔涔,忍不住惊呼:“真真恶妇!”
“是以我也只能就这般跟她过着呗!”姜三老爷说到这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又恨恨,颇有些无能狂怒的味道,“我二人同床异梦的,她当我不知道她心里头嫌弃我呢!”
姜二老爷对此没有反驳,只是瞥了一眼说话的姜三老爷道:“你也嫌弃她。”
就这般互相嫌弃着,就同他和家里那婆娘一个样。
他兄弟二人倒是了解对方,虽然都是从老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可大哥那性子却同他们不大一样,跟头老黄牛似的辛苦劳做,不似他们好钻研这一口弯弯绕绕的东西。
姜三老爷心思被姜二老爷说破,不由冷哼了一声:“面上我可没说。”
姜二老爷早同姜二夫人撕破了脸,此时倒也不管不顾的说起了大实话:“面上她也没说啊,用纸糊着你二人面前的墙呢!”
只是到底是纸糊的墙,不遇风雨还好,一遇风雨,“撕拉”一下就倒了。
所以姜三老爷先时不敢说。
“那眼下倒可以说了。”姜二老爷想了想,道,“我同那婆娘不就撕开了?你眼下钱财全丢到宝陵打水漂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是可以摊出来了,反正钱没有了。”
姜三老爷却是摇了摇头,不肯苟同:“是煌儿学堂要钱,这个钱少不了的。”
姜二老爷闻言只哼了一声,道:“这学堂不是交了束脩就能上么?怎的煌儿三天两头要钱?想昔时我家辉儿在学堂里也没这么个费钱法子啊!”
姜三老爷听罢却是白了他一眼,道:“你家辉儿不是读书的料,我家煌儿不同,同窗、先生这些样样都要打点,自然费钱。”
提及煌儿,老三倒是真心疼爱。
姜二老爷却不以为然:本来只是侄子不是亲儿子,更遑论便是对亲儿子姜辉他如今都小气的紧,更何况其他?
若是姜煌真是读书的料,花点钱倒不是不可以,可听闻这老三家的小子读书也是平平,也就比辉儿那个不成器的好些罢了。大哥姜兆当年读书也没花这么多钱财啊!先生的束脩什么的不可少,同同窗之间出去吃喝玩乐偶有应酬也成,那老三家的小子却是效仿安国公家那位二公子时常请同窗们来个“宴客”,也不知道这三天两头的宴客有没有用处。
谷癶不过这话姜二老爷也就心里想想,老三这人不是个好东西,可以骂老三媳妇,可若是骂了老三家那小子,老三定是会毫不客气的上手揍他的。
眼下他二人还暂时属于一道的,姜二老爷便也懒得说实话,随意的应付了一声,提起了正事:“那如今解决臭丫头的事就要尽快了。不过我提醒你,那丫头如今人在江南道一代,就如你说的如鱼得水的很,运道正旺,她身边还有小午那个臭小子,要解决她可不容易。”
“我当然知道,便是你我好不容易从牙齿缝里凑些钱出来寻来的刺客怕也未必解决的了她。”姜三老爷嘴努了努,指向前方朱雀坊的高门大宅,冷笑道,“臭丫头得罪的人可不止我二人,找旁人来解决不就成了?”
“有道是红颜祸水,男的也一个样。”姜三老爷哼了一声,摩挲了一下下巴,“贵人手里的刀可比我们这些刀有用的多了。”
贵人嘛,高高在上,动动手指便能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一个不起眼的寻常丫头了。
……
若论这天底下最贵的贵人自然是金銮殿龙座之上的天子了。
前日从河南道崔铎那里加急送出的匣子此时已然放在了天子面前,即便是人间天子屋舍的富贵,似乎都难以遮掩夜明珠那莹莹、不甚明亮却无法忽视的光芒。
十三颗夜明珠,一颗不差,匣子也是昔时国库为放夜明珠专程定制的。
天子拿起其中一颗夜明珠细细端详了起来,不多时,便有宫人自外疾步走入殿内禀报道:“陛下,杨大人来了。”
正端详着手里夜明珠的天子头也未抬,只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夜明珠道:“让杨衍进来。”
宫人立时转身出殿,很快便有一道人影自殿外走入殿内,比起宫人的小心拘谨,他走的不慌不忙,从容镇定,待走到陛下面前时,他施了一礼道:“臣杨衍参见陛下。”
“起吧!”自方才起便一直专注盯着手中夜明珠的天子终于抬起了眼睑,看向走进来的杨衍,他将手里的夜明珠递了过去。
杨衍接过夜明珠,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开口问道:“陛下,这可是崔铎令人送来的?”
天子点了点头,对着夜明珠看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怎么看?”
杨衍的目光落到手上这颗夜明珠上顿了片刻,再次出声问道:“陛下,去岁有贼人夜闯皇城国库偷走的夜明珠可是这里头的?”
“似这等大小的夜明珠,民间藏家得一两颗已是不易,”天子目光落到了面前摆放夜明珠的匣子上,匣子打开,其余夜明珠正齐整的摆放在里头,他道,“千金也好、财宝也罢,终究只是死物,干系不大,朕便不插手此事了,便交由你来负责吧!”
杨衍闻言立时点头应了下来,只是顿了片刻,再次出声道:“陛下,若这夜明珠便是国库丢失的那一匣子,先时负责查找此案刺客的大理寺少卿林彦同安国公世子季崇言二人倒是可以先行回京了。大理寺少了个玉面判官,去岁不少大理寺官员都被案子搅的头昏脑涨,如今的大理寺正值用人之际,林少卿久不归京实是叫大理寺其余官员肩上的担子大了些。”
这话说罢,便听上天子面前垂帘微动,颔道:“若确定这夜明珠便是朕丢失的那颗,便让言哥儿他们早些回来吧!江南道的事情自有江南道的官员来处理,这天下的案子是查不完的,比起江南道,这长安城更需要他二人。”
下的杨衍闻言再次垂眸道了一声“是”,面上神情未变。
“此事朕便不过问了,你好好处理,若是待得言哥儿回京到朕面前来参你一本,朕可不会饶你。”天子又道。
杨衍面上神情平静自若,垂眸道:“陛下疼惜世子,民间多有所闻,时常夸赞。”
这一对甥舅之情,长安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言哥儿不比朕当年要吃那苦头,去军营里历练。朕创下这基业,便是为了让言哥儿这样的小辈不必走当年朕的老路。如此……他富贵顺遂一世,倒也对得起朕那早逝的妹妹。”天子说着忍不住唏嘘了一声,顿了顿,又问杨衍,“朕那糊涂妹夫如今在做什么?”
安国公府那位季大老爷能做什么?杨衍听罢连眉毛都未抬一下,回禀道:“近些时日渭水河畔有个卖艺的妓子诗词做的不做,季大老爷很是喜欢。”
“这混账东西!”天子骂了一句,语气却是平平,而后淡淡道,“若是哪天他惹了言哥儿不喜,记得提醒朕,”说到这里,天子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这个父亲有同没有都不相干的。”
杨衍再次应了一声是。
说了一番糊涂的季大老爷,天子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面前放夜明珠的匣子上,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如此……你把东西拿下去吧!”
杨衍应声双手捧着放夜明珠的匣子退了下去。
待到杨衍走后,天子才揉了揉眉心,唤了一声“常喜”。
那名唤“常喜”的宫人听到召见连忙从等候的殿外进来,眼见天子正在揉着眉心,立时问道:“陛下可是头又疼了?奴才去太医署唤太医来。”
“不必了。”天子却及时出声制止了他,揉了揉眉心之后,起身道,“去杨妃殿里,让杨妃替朕捏捏便是了。”
这话听的常喜目光微闪。
今上对女色并不热衷,一个月里头去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便是这般稀少的次数,杨妃于后宫嫔妃中承宠的次数也是少的,一年得陛下召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也不奇怪,即便陛下对女色不热衷,可杨妃那堪堪清秀的相貌落在后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娘娘里头也甚是不起眼。
可自从杨大人自江南道回了京城之后便不同了,杨妃可说是一朝妹凭兄贵,陛下如今一个月里头虽然去后宫的次数依旧不多,可这为数不多的次数里,有大半是去见杨妃的。
若不是听闻陛下伤了身子,指不定杨妃还能诞下龙子母贫子贵呢!不过眼下二殿下虽说同杨妃关系平平,可同杨大人关系却是不错。可说往后只消坐上大宝的不是太子,杨妃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如此,杨家同二殿下便更分不开了。这般早早的绑上二殿下,甚至不惜拖季家下水,杨家真是唯恐不叫陛下瞧出来自己的心思呢!
可陛下……倒是依旧没说什么。太子依旧是太子,早朝时站在群臣前头旁听习政的依旧是先时的太子殿下,而不是那位来自民间的二殿下。
陛下的心思果真叫人猜不透呢!常喜摇了摇头跟在天子的身后向杨妃殿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