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邸报第一事:顺天巡抚报呈内阁,言有前狼山总兵官刘显,借高氏家丁数百,出剿百里峡群盗,百里峡盗匪摄于天威,举手投诚!”
赵记茶楼顿时哗然。
“啊,百里峡响马群盗?”有人起哄道:“打从嘉靖二十几年就听说过了,竟然到现在才被剿灭?”
“这些年倒也没听说这群响马贼干出什么大买卖,这次是怎么就惹了那个什么狼山总兵,出兵给他灭了?”
“你这人听话只听一半的么?人家说的是前狼山总兵,没说现在仍是狼山总兵……话说,你们谁知道狼山在哪,我怎么好像没听说过似的?”
“你也是个缺见识的,那狼山在南京附近,原本是没有总兵官的,后来倭寇闹得凶了,有一年甚至给他们杀到南京城外,朝廷由是设了个狼山总兵,御敌于外,拱卫南京。”
“南京?”前一人立刻表示疑惑了:“南京附近的前任总兵官跑到京师附近剿灭了一伙儿响马?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这怕不是有几千里路吧,怎么着,他还会飞不成?”
“刚才不是说了么,人家只是前任狼山总兵,眼下在干什么谁知道呀?”另一人不满地道:“况且他也不是带兵去的百里峡,你们难道没听到‘借高氏家丁数百,出剿百里峡群盗’这句么?”
“哦,借了几百家丁……不过高氏是哪家将门?”有一人问道。
马上有人回答他:“高氏哪有什么像样的将门?当初永乐朝倒是有个建平伯高士文,不过其三代之后无出,以义子代之,事泄除爵,从此便没有什么高氏将门啦!”
“那这个高氏是哪家?该不会是文官家的吧?”另一人自说自话道:“文官高氏可就有得一说了,眼下就有高中玄、高南宇二高在朝,是他们中的哪一家么?”
“啪!”地一声,却是惊堂木响起,那位年约四旬的茶博士笑眯眯地道:“诸位茶友且听我分说:你道那前狼山总兵刘显何许人也,为何不在南京,却来了京师?原来此人乃是抗倭名将之一,素与俞、戚并列,早年原不过四川一小卒耳,乃因战功而至总戎……可惜,此人长于作战而拙于做官,得罪了南京勋臣,被污蔑有罪,于是革职候勘。此人原是欲上京拜见天官高阁老与主掌兵务的张阁老,将自己获罪的冤屈报呈内阁,谁料还未见着正主,却碰见了去京郊静读的高家小公子,这高小公子何人也?乃是高新郑高阁老之侄……”
众人听得入神,却见那茶博士拿着道具折扇轻轻敲了敲桌子:“也算是赶了巧,那一日高公子恰巧碰上了百里峡群盗拦路打劫,他身边只有二三十人随行,被三百余响马团团包围,形势岌岌可危!”
“诸位或许不知,这狼山总兵刘显膝下乃有一子刘綎,天生神力,自小练武,军中无人能敌。好个刘綎,他本是随父亲进京,此刻路见不平,见马匪围攻甚急,二话不说拍马杀入重围,宛入无人之境,当真便同那常山赵子龙一般‘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三招两式之间,便斩了七名马匪,冲到那位高小公子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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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众人宛如在听评书,齐声喝彩。有人忙问:“后来呢?”
“后来?”茶博士把那把道具折扇啪的一下打开,大冷天的居然还装模作样扇了两下,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想那刘显、刘綎父子虽勇,毕竟已是戴罪之身,身边也没几个亲信家丁跟随,就算加上高小公子身边的家丁,也不过三四十来人……何况那高小公子年仅八岁,他家家丁只能近身护卫,如此哪里杀得出围困?”
“哦豁,那可不就完了吗?”有人一拍桌子,叹道:“这两人运气也是够差,要是救下了高阁老的侄儿,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想那南京勋臣吃了豹子胆敢污蔑他?”
“你别打岔,听茶博士分说!”
“好好好,我不打岔,我不打岔。茶博士,你他娘的要说就快说,急得我嘴里冒火,不就是盼着爷们的茶钱么?跑堂的,给爷再来一壶!”
众人哄堂大笑,茶博士也陪着笑,顺着客人的意思继续说道:“列位,列位,可听仔细了下文!”茶博士惊堂木一拍:“那高小公子年纪虽小,却聪慧无比,在此等危急时刻,他竟然出了马车,一番话激得对面响马贼首从贼众之中跃马而出!”
“啊!”众茶客纷纷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猜到关键时刻已经来了。
果然那茶博士说道:“高小公子故意拿话将那贼酋激出,然后让那刘綎从身边猛然杀出!列位,那刘綎自十三岁起便随其父出战平定西南蛮,首次上阵便连斩二十余蛮兵并头目多名,马前无一合之将,那是何等少年英雄?便如昔年王贲、岳云一般,丝毫不坠乃父威风!那贼酋虽然纵横北地多年,号称‘秃天王’,可面对这等英雄,又岂是对手?不过三合,便被刘綎生擒活捉!”
“好!好个将门虎子!好个少年英雄!”众人一齐高声喝彩。
刘显在包厢之中笑眯眯地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却见刘綎沉着脸,倒仿佛在生闷气,不禁诧异道:“子绶,这是在夸你呢,你怎么这副模样?”
刘綎闷声闷气地道:“我什么时候变成听高公子的令对曹淦出手的?这不是胡说八道么?还有那个曹淦,其实他身手颇为不错,要是无伤的话,我三招要杀他还有希望,可三招生擒却不好办……更何况这茶博士所说的情况,跟那天的实情根本不同,全是胡说八道,儿子怎能不生气?”
刘显笑着摇了摇头,教育儿子道:“子绶,你还是太嫩了。”
刘綎皱着眉头,迟疑道:“那曹淦身手真的不差,儿子三招确实没法生擒他,如果非要限定在三招之内,只能拼着受点小伤的可能直接斩杀……”
“为父不是说这个。”刘显摆了摆手,笑眯眯地道:“那位高公子可能看上你了。”
“啊?”刘綎大吃一惊,手里茶杯都差点没拿稳,泼出几点水来:“怎么可能,他年纪那么小,就……”
“你想到哪去了?傻子也不会拿你当兔儿爷看!”刘显怒瞪儿子一眼:“我是说,那位高公子可能对你很是欣赏,弄不好呀……是想提携你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