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 传来了慌『乱』的敲门声。
赤云宗的小弟子跑来通报:“金凤山庄有人来了,求见『药』王仙尊, 这是送来的礼单。”
宋清时差点把口里的甜汤喷出来了, 他不安地看着脸『色』阴沉的越无欢,恨不得指天发誓。
他真的和那个该死的门派没关系!也不想有任何关系!
然而, 金凤山庄在仙界是极出名的存在,赤云宗弟子没见过多少世面,看见那大堆的礼物, 又惊又怕, 哪里顾得上思考, 直接跑来通报,如同默认了『药』王仙尊正呆在门派内做客, 礼单和拜帖送到面前,压根儿没给他找借口推诿的机会。
宋清时冷着脸扫了一眼礼单,看见上面大堆的奇花异草,样样都戳在他心窝上, 戳得痒死了。
不行, 为了小天使,他要狠狠拒绝那群垃圾!
宋清时痛心疾首地退回礼单, 当做没看见,拍案怒道:“不见!”
越无欢看了眼拜帖, 开口道:“见见也无妨。”
宋清时的怒容瞬间破功了,他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越无欢……
越无欢从赤云宗弟子手里重新接过礼单, 看了看,笑道:“人都来了,总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吧?你去准备会客地点吧,花厅可以吗?”
赤云宗弟子见他们收下拜帖和礼单,连声答应,匆匆离去。
“为什么要见那些人?”宋清时急了,拉着越无欢衣袖,语无伦次地问道,“他们都是畜生,我讨厌他们,我就是现在打不过,打得过我烧了那破地方……”
“尊主请安心,”越无欢翻开拜帖,指着名字笑道,“来的人不是金斐轫,而是那个叫白子皓的奴隶,不,现在他应该脱去奴隶身份了,是金斐轫的心尖尖上的宝贝,金斐轫为了护着他在极焰秘境里被炎狼咬伤,据说过些日子,两人要结道侣。”
宋清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是曾经在琅玕台见过的白衣少年。
血王藤再次绕上手腕,撒娇般地缠紧,摇了摇。
“那家伙不是什么坏人,”越无欢笑着说,“尊主,你去见见他吧,我好奇他想要什么。”
宋清时对小天使的请求是毫无抵抗力的,再不乐意也得答应……
越无欢替他整理好头上的『乱』发,给法衣放了两个清洁咒,打理出『药』王仙尊该有的体面,然后兴致勃勃地催促他去花厅见客,自己则放了根血王藤悄悄在后面跟着,查探情况。
宋清时委委屈屈地到了花厅,然后摆出实验被打断时的状态,满脸不高兴地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希望能传达出不想听废话的意思。
赤云宗弟子引着金凤山庄的来使进了花厅。
宋清时看清来人后,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在他心目中,越无欢永远是天下第一美人,可这名白子皓的少年还是给他留下过很深的印象,就好像皎洁的明月,虽说不上哪里惊艳,却会让视线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如今的白子皓,容貌越发精致,身上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媚态,就好像被养开了的花,随意修剪,然后在花瓶里『插』成了最漂亮的形态,任人赏玩。
虽说还是很好看,他看起来对生活好像没有什么不情愿……
金斐轫对他是真爱,从奴隶之身到庄主道侣,也算一步登天,是仙界人人羡慕的存在。
宋清时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点不舒服。
白子皓知他不喜欢转弯抹角,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直接请求:“听闻『药』王仙尊得了万年水魔兽的灵珠,金凤山庄想求一颗,不知可否割爱?”
水灵珠除了做碧水散外,还可以治疗和压制火属『性』的伤势,有奇效。
白子皓是水属『性』灵根,却没有直接求碧水散,而是求水灵珠,显然不是为自己求的,而是要给金斐轫那个垃圾畜生。
宋清时内心狂怒,却想不出该骂什么,干脆拂袖而去。
白子皓知道他『性』格乖僻,行为举止和常人不同,倒也没想过立刻能求到水灵珠,他告退后去附近的镇子住下,准备再慢慢地磨上几天。他长得好,『性』格更好,颇有亲和力,手头散漫,很快就收复了好几个赤龙宗的蠢弟子,通风报信,时不时和宋清时来个偶遇。
宋清时对待患者很负责,必须确认病情平稳,进入恢复阶段才会罢手。
燕元仙君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修士,寿元已大,体质不好,再加上有各种过去累积下来的隐疾,所以病情有些反复。宋清时看在他倾囊相授师徒之道的份上,打算多留几天,确定病情无碍才离开。
如今,他被白子皓闹得想走了……
宋清时找越无欢抱怨:“金斐轫那个畜生应该已经知道你是我徒弟了吧?怎么还有脸来找我求水灵珠?无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那个家伙的!再怎么求也……”
越无欢忽然开口道:“给他吧。”
宋清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再次被噎死,他赶紧拉着善良的小天使,拿出忠臣劝昏君的架势,死谏:“无欢,不要以德报怨。”
“我不是这个意思,”越无欢发现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金斐轫是故意派白子皓来求水灵珠的,白子皓……曾和我同样出身,不但没有仇怨,还有些许情谊。他是个『性』格善良的人,曾经帮我求过情,送过『药』,所以我对他并无恶感。”
宋清时愣了片刻:“可是,他是为金斐轫求的。”
“如果求不到水灵珠回去,他定会被罚,”越无欢冷笑道,“金斐轫处罚人的恶趣味和花样多得很,并不会因为对象而怜惜,尊主应该也发现白子皓脖子和手腕处的伤痕吧?如果用神念探去,身上应该有更多,所以他不能不求,不敢不求,否则回去怕是难熬得很。”
宋清时不明白:“金斐轫不是喜欢他,要和他结道侣了吗?”
道侣这东西,不是应该放在心头好好护着吗?半点委屈也不准受吗?
越无欢微笑:“金斐轫的喜欢如他,不喜欢便如我。”
两者之间只是被一个人糟蹋,和被很多人糟蹋的区别。
宋清时懂了,也被畜生恶心到了,不知该说什么好,有点想吐。
“没必要和他计较,他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越无欢想了想自己身上的羊皮,谈到白子皓时,在脸上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怜悯,分析却极理智,“极焰秘境里的伤势,就算不用水灵珠也能治好,只是会很麻烦,而且要受许多痛楚。金斐轫派与我有旧的白子皓带上重礼来讨『药』,也有示好之意。既然我们现在没把握和金凤山庄为敌,倒不如接下这份厚礼,回以诚意,免得误会加重……”
金凤山庄送出的奴隶得宠,获得更好的前程偶有发生,凡人出身的他们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从来没带来过什么麻烦,『药』王谷与世无争,更不值得放在心上,但越无欢这些年折腾的动静实在太大,让人难以忽视。
虽然他为了尊主的安危,忍住没有去碰金凤山庄的任何事情。
但金斐轫还是对『药』王谷起了些猜忌,这次求『药』应该也有试探宋清时的态度之意。
如果应对不好,后患无穷。
宋清时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可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要努力,化悲愤为动力。
“这次旅途回去,将我原先筹备的几个『药』物试验都停了,”宋清时深呼吸一口气,他决定暂时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研究更重要的东西,“我曾经琢磨过《聂氏毒经》,里面的花鸠毒和黑死蝶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想尝试做出杀死分神修士的毒,你帮我……”
他要好好研究毒理,杀了金斐轫那个畜生,为越无欢报仇!
“好,我帮你,这次去南海城顺便收购些毒蛟草吧,”越无欢看着他气鼓鼓的表情,忍不住戳了戳,逗道,“尊主,不要生气,这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我替你将水灵珠交给那家伙吧,毕竟相识一场,离别多年,想叙几句旧。”
金凤山庄远没有『药』王谷重要,仇恨也没有眼前的目的重要。
他有些东西想问问那蠢小子。
……
宋清时对金凤山庄是一百个不放心,虽然白子皓看起来很无害,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不少保护他的高手,越无欢说金斐轫应该有特意安排过,里面没有他以前认识的恶心人,但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他坚决要跟在身边保护,打死不离开。
越无欢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在镇上等待。
白子皓住的恰好是他们前阵子住过的那个院子,倒也不难找。
宋清时坐在附近的树上,一边用神念检查越无欢的安危,一边看着天上的云发呆,没过多久,他便被喧哗声拉回了红尘。
黄昏日落,劳作了一天的村人们说说笑笑的开始回家,放牛的少年唱着情歌,调戏采莲归来的女孩,然后被女孩笑着用莲花砸了一头一脸。两个村『妇』在河边吵架,满口粗言秽语,可是没过多久,又莫名其妙和好了。
宋清时偷偷记了几个骂人的词,觉得以后骂阿拉斯加可能用得上。
田坎上,有农人扛着只野鹿乐呵呵地走来,不停地招呼好友:“我在山脚捡到的野味,晚上你们带些好酒好菜来,我们不醉不归。”众友人欢天喜地,连声叫好,纷纷伸手想去『摸』那只肥鹿。
宋清时看了看那只鹿,愣了愣。
他立刻跳下树,冲到近处,一把将那只鹿夺了过来,手里红莲玄火升起,烧成灰烬。
农人用看到鬼的表情看着他。
宋清时磕磕绊绊地解释:“这个,不能吃,不能碰……”
他话还没说完,农人就连滚带爬地要逃。
宋清时赶紧抓住这个农人,手里冥界幽火升起,绕着转了两圈,才放开手。
农人被吓『尿』了,痛哭流涕,不断磕头:“求仙长饶命。”
宋清时心里有些急,全部的话又憋在胸口,不知道怎么说了,他脑海里把这件事转了好几圈,组织语言,打好腹稿,待他可以把事情说清楚的时候,农人已经逃远了,周围的村人也全部逃离。
“这鹿……是吃了毒草死的,它的皮『毛』和肉都含有剧毒……”
“我,只是想给你祛毒……”
“别害怕,我不伤害你……”
宋清时呆呆地站在路边,对着空无一人的道路,说着谁也听不见的话。
他站了很久很久,想了很久很久,然后放出神念,控制无数昆虫,在山脚找到那块有着熟悉毒素的野草,将其清除,然后在周围检查了一圈……
最后,他回到了树上,静静地看着天上的云。
云真的很好看。
他有点想越无欢了,而且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