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不同的历史阶段,每个人的身上都难免打上时代的印记。靳之林身为晋商,山西又被日本鬼子占领,跟日本鬼子没有交往说不过去。但是靳之林作为华人,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又是一个循规蹈矩、讲信用的正统商人。
黄河岸边靳之林跟疙瘩许诺,一定要想办法为疙瘩把菊花找回。既然许诺了就必须办到,靳之林也是那种一诺千金之人。
那天晚上,靳之林把疙瘩亲自送回郭宇村,并且跟疙瘩娘久坐,详细了解了菊花的现在和过去,靳之林在疙瘩娘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亲自把菊花送回。
其实疙瘩娘也是一个明白人,老人家主要是想给疙瘩一点教训,疙瘩娘能掂量得来轻重,她不可能把疙瘩伤害更深,儿子比媳妇重要,这一点疙瘩娘并不糊涂。靳之林走后疙瘩娘又对疙瘩循循善诱:“儿呀,大凡大人物身上都有一种特异功能。刚才来那个靳什么你绝对应该效仿,那个人已经百炼成精,举手投足之间跟凡人不同。那个胡老二跟李明秋娘也见过,他们俩个加起来都没有那个靳什么能行。娘看过的人不会有错,你可以拜那个靳什么为师,在人家身上学一点处世的本领。”
疙瘩唯唯诺诺,娘说一句话疙瘩点一下头。可是疙瘩不能认同娘对靳之林的评价,靳之林其所以肯给疙瘩帮忙,主要是相互间都有经济利益。华夏民族讲究忠孝礼仪,疙瘩对娘的孝顺有口皆碑,菊花出走本身是一件坏事,可是这件事又使得疙瘩赢得了大家的赞誉,大家不太关心菊花是否出走,大家盛赞疙瘩给娘磕破了头。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真正的受害者引不起人们的同情,人们主要关心的还是疙瘩面对娘的责难所表现出来的大义。
娘说:“疙瘩,娘不介意你在外边日了多少女人,一个土匪头目身边没有几个女人说不过去。娘的意思是说,吃水不忘掘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嫌弃自己的糟糠之妻。”
疙瘩点头:“疙瘩谨记娘的教诲。疙瘩也知道,如果没有洋芋和菊花,疙瘩这一生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两个孩子在娘的炕上睡着了,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对疙瘩说:“疙瘩,相信娘的话,以后你老了,失去了闯荡世事的能力,能给你提尿盆烧炕暖被子的只有洋芋。娘对你的要求不高,你一个月回家跟洋芋睡上一夜。”
洋芋坐在灯下,给两个孩子寻虱,娘俩的每一句话洋芋都在认真地听,但是她一直没有插嘴。此刻,听到娘说到最后一句,洋芋忍不住了,呜呜直哭。
疙瘩想起来年轻时两个人睡在炕上打滚,一直把炕睡塌了几回,早晨起来爹找不见疙瘩,一看小俩口睡在炕洞里……那是一段心情舒畅的日子,俩口子都心无芥蒂,恩恩爱爱无怨无悔。
可是后来生的许多事让人羞于启齿,疙瘩并不知道他自己不孕不育,洋芋为了接种跟狗剩偷情,菊花用贤麻草让疙瘩结结实实地做了男人……两个女人对待疙瘩可谓尽职尽责,女人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疙瘩能够耕耘那片撂荒的土地。
娘说:“你们俩个去睡吧,让两个孩子就睡在我的炕上。”
可是洋芋不去。洋芋说:“放心吧娘,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和孩子。强扭的瓜儿不甜,娘也不要为难疙瘩。”
疙瘩生气了,疙瘩质问洋芋:“洋芋,是不是还要我给你跪下?”
洋芋一边擦眼泪一边下炕,洋芋不声不响地跟着疙瘩来到曾经属于他们自己的新房,几十年光阴荏苒,两个人的心里都磨起了老茧。不过今夜,洋芋却显得有点被动,她对疙瘩说:“疙瘩哥,我不强迫你,那样的事情需要两相情愿。”
疙瘩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报复心理,疙瘩眼前再现了狗剩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洋芋可能还不知道狗剩已死,此刻的疙瘩想把洋芋捏碎!疙瘩把洋芋扛上肩,重重地撂到炕上,那绝对不是主动,而是一种强烈的虐恋!洋芋被剥光了衣服,透过窗子上的星光疙瘩看见一条褪光毛的肥猪……疙瘩好像在实施一项伟大的使命,疙瘩的顶天柱适时地膨胀,疙瘩非常蛮横地杀进洋芋的城廓。疙瘩享受到了一生中不曾有过的享受。
原来,撂荒的土地好久没有耕耘,那里边杂草丛生,土地板结,犁铧插进去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吸力巨大的收缩功能,好像要把疙瘩吸进山的腹腔。疙瘩搭弓射箭,箭箭穿心,两口子同步销魂,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期。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几个月没有下雨,一大群鸟雀子正在门前的树上欢唱。疙瘩坐在娘的炕上,两个儿子坐在疙瘩的两旁,疙瘩看洋芋尻蛋子肥肥的,脸上显出中年女人才有的红晕,咋看咋舒心。洋芋把煎饼跟米汤端上炕,木盘里放着一碟辣子一碟韭菜,疙瘩吃得狼吞虎咽,疙瘩几个月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
吃过饭洋芋为疙瘩牵马,疙瘩翻身骑上马背,洋芋指着村口歪脖树下站着的水上漂,对疙瘩说:“那个女人每天都站在那里。如果疙瘩有意,洋芋不介意把那个女人娶回……”
疙瘩骑马走过水上漂的面前,快马一鞭扬长而去。身后,传来水上漂失望而带点哭声的呐喊:“疙瘩哥——妹子给你留门。”
疙瘩重新找回了自己,疙瘩开始给自己定位,疙瘩不再那么狂妄,动辄杀人,疙瘩回归了理性,完成了又一次蜕变。凤栖县北的烟土快收购完了,疙瘩又组织人到外县去收。当然疙瘩也没有忘记菊花,疙瘩打算大烟收购结束以后亲自渡过黄河到河东去找,疙瘩无论如何也要把菊花找回来,他的儿子离不开娘。
靳之林没有食言,靳之林回到山寨以后就安排他手下人按照疙瘩所提供的情报在山西境内寻找菊花。大约半个月以后寻找菊花的人回到了山寨,非常遗憾地拿出了菊花的一绺头,他言道菊花已经在一座寺庙里出家……女人给曾经的丈夫捎头是一种暗示,意味着斩断情丝,从此天各一方。
靳之林想了一天,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疙瘩他娘,靳之林认为疙瘩娘是一个有主见的老人,靳之林想跟老人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疙瘩娘说:“你把那座寺庙的方位告诉我,这件事不急。我估计日本鬼子快完蛋了,等到王师光复山西之时,我带上两个孙子亲自去寻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