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不平邓金元睡在自己屋子的炕上在想,自己前一段时间脱了裤子放屁,尽干了一些无用的事情。本来两个儿子完全不需要带上媳妇逃跑,他却害怕姜秉公找****来,鼓动两个孩子带上媳妇出外躲藏,这样一来倒好,两个儿子犹如脱缰的野马,摆脱了家庭的羁绊,带着媳妇住在郭宇村不愿意回来。儿子们人大心大,早都不想子承父业。做棺材有什么好,一副棺材挣不了几两银子,邓金元听说跟上土匪收购一天烟土就能挣几副棺材的钱!
唉!这人活一生,一步失算步步失算。几个月来没有挣下几两银子,却把老祖先留下来的沉香送人大半,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宝物,跟剜肉一样痛苦。
想那些没用,覆水难收。两个儿子也不管老子死活,把老子抬回来撂到炕上就走。看样子棺材铺子拴不住儿子的心,邓金元必须想想往后的路咋走。
邓金元让老婆给他泡了一壶好茶,盘腿坐在炕上,突然间浑身乱摸,这把夹墙的钥匙丢在哪达?
原来,夹墙上安一个小窗,小窗上安两扇小门,小门的钥匙经常掉在邓金元的裤带上,那可是邓家的藏金库,跟富户人家的暗室差不多。平日里不管挣钱多少都是邓金元一手保管,那把钥匙除过换洗衣服取下来,晚上睡觉时压在邓金元的枕头底下。这一次进山寻儿什么都给老婆做了交代,唯独那把钥匙带在自个身上。邓金元想不来那一天怎么糊里糊涂昏迷过去,醒来时就睡在自己炕上。
老婆慢悠悠地把钥匙掏出来交给邓金元,邓金元把钥匙接过来细细端详,反过来还编派老婆的不是:“你拿我的钥匙干啥?”
老婆有点哭笑不得:“谁稀罕你那破玩意!是你的儿子交给我的。”
邓金元想得费劲,这钥匙怎么能到儿子手里?看样子儿子也不稀罕这份家业,对这钥匙一点也不感兴趣。反正不管怎么说物归原主,邓金元又小心地把钥匙别在裤带上,然后跳下炕,在地上走了两个来回,感觉中还行。邓金元突然拉起老婆的手,说:“咱走。”
老婆子一辈子逆来顺受,从来不敢顶撞邓金元一句,看样子老家伙疯了,是不是要休掉老婆?绵羊临死前还要抵抗一下,老婆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一下子把邓金元甩脱:“要走你走,我一辈子也不离开这个家!”
邓金元吭一声笑了:“你以为我想干啥?我跟你去进馆子!我算看透了,这两个忤逆儿子心里没有咱俩,咱也不过这挨逑光景了,给儿子攒得再多人家也不在乎!”
谁知老婆毫不领情:“吃啥?你割二斤肉回来我给你做。棺材铺关门十几天了,你一走那些伙计们全都不干了,至今还欠人家的工钱没有付给人家。我说,掌柜的,男人家任何时候脚下都不能乱,我看你一遇到具体事就抓瞎。”
邓金元听着,看来老婆比自己强,这几句话正说到自己的病根子上。不过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从来不承认自己有错。邓金元双手后背,脸蹭到老婆的脸上:“我咋啦?连你也感觉我不顺眼,是不?儿子比老汉好,你咋不跟上儿子过去?”
老婆子也不跟老头子论理,老婆子说得凄惶:“你一走都不给我留几个钱的零花,雇下的伙计没啥吃,我没有钱籴米籴面。你累了,你歇着。把钱给我,我给咱买肉,给咱买菜,给咱包饺子吃,吃完饭把咱自个事安排一下,该干啥照旧干啥。过两天准备些礼物,把李明秋请上,到亲家屋里给娃商量话,人家唾到脸上咱擦了,人家骂咱几句咱受下,怪只怪咱的儿子做下失礼事,掌柜的我说得对不?”
邓金元不说话了,静静地听。这一走十几天,还当真给老婆没有留下一点零花钱。原来想一两天就回来,谁知道事不由人,这一辈子把裤带上的钥匙看得太紧,要是没老婆你邓金元活谁?
邓金元不再跟老婆争辩,拿了些钱,对老婆说:“还是我去割肉,你在家等着,我再给咱买几个肉夹馍,这肚子当真很饿。”
凤栖街上繁华依旧,熟人见了都打招呼:“地不平这些日子干啥去了?”
邓金元须臾应酬:“外边揽下一点活路。”
有人知道邓金元的儿子拐骗了南霸天的女儿,故意问道:“什么时候给儿子结婚?”
邓金元也不含糊:“快了,到时候不要忘了来给儿子恭喜。”
邓金元路过常有理的包子铺,看门楣上缠着一绺白布,心想前几天常有理跟上儿子去了长安,门楣上缠白布就等于这家死了人,谁做事这样缺德?这时候一个路过的熟人告诉邓金元:“听说常有理贩运大烟被打死在渭南。”
邓金元一听头大如斗,也忘记了买肉夹馍忘记了割肉,他糊里糊涂回到自己家里,对老婆说:“不好了,死了人了。”
老婆知道自己的儿子刚走,绝对不会是儿子出事。于是对老头子大声嚷道:“到底是谁死了?你说清楚!”
邓金元一脸诅丧:“常有理死了。咱的儿子媳妇就跟常有理一家住在一个村子里。常有理贩卖大烟让官家枪毙,咱的儿子正好跟上疙瘩收购大烟,疙瘩是个土匪头目。”
老婆子还是不慌不忙:“儿子大了,想干啥由不得咱们自己。我听说咱凤栖种植大烟的千家万户,大家都没有事儿,为什么出事的偏偏是常有理?再说了,常有理不是卖包子?却怎么又跟贩运大烟联系在一起?”
邓金元哭丧着脸:“我跟你一时无法说清,我肚子跟猫抓一样某乱。老婆子,你跟咱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把两个儿子给咱拾掇回来,咱就开咱的棺材铺子,挣咱的下苦钱。棺材铺子虽然挣不下多少钱,但是保险。”
老婆子一想,老头子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兵荒马乱的年月,一家人住在一起总也放心。于是对老头子说:“不管怎么说咱先吃饭,吃完饭再想办法。”
那一天基本上过得平稳,凤栖城每天都生大大小小的新闻,但是棺材铺子老掌柜邓金元和他的老伴却躲进自家屋里不知道干啥,一直忙到下半夜不见停息。天快亮时老婆子突然放声大哭,说他的老头子走得凄惶。凤栖人把人死了叫做“走了”。早有一帮子邻居来到棺材铺子帮忙,有人也看出来一些蹊跷,怎么日鬼的儿子还没有回来邓金元已经躺进棺材里边?躺进棺材里边就叫做“入殓”,是不是这老家伙活腻烦了,或者是有啥想不开,自己喝了毒药早早钻进棺材里边?
怀疑仅仅是怀疑,谁也不会究根问底。李明秋借了亲家刘军长的小车,直接赶到郭宇村接回了邓金元的两个儿子两个媳妇,两对夫妻穿白戴孝,哭哭啼啼从东门口进入凤栖城,连姜秉公也惊动了,亲自骑马赶到凤栖。凤栖城的人交头接耳,一致认为是邓银川邓铜川弟兄俩气死了老爹邓金元。
院子里站满了前来帮忙的左邻右舍,两对夫妻哭哭啼啼进入屋内,看地上停一口棺材,弟兄俩爬到棺材上嚎啕大哭。
突然,棺材盖子自动揭开,邓金元从棺材内坐起来,长叹一声:“儿呀,你俩终于回来了!我不死你俩还不回来。回来就好,回来给你俩准备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