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虏攻打金州已成定局,把东江军的陆上基地全打掉,再逼迫到海岛上去,也就基本上解除了威胁。
但金州已经是东江镇维持并发展的根本,朝廷断粮断饷,已经证明了金州的价值,是东江镇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保卫的。
而皮岛上的资源, 已经很难保障两协兵力的驻扎。从毛文龙的意思,后协改驻金州,也是基本上确定的事情。
所以,后协要想与左右两协在待遇上一样,就要表现出价值,让陈继盛、郭大靖、李维鸾等人不能小看。
此次防御反击战,孔有德和李九成都认为是一个好机会。只把他们当成后备队, 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
南关防线是分段防御, 十余里的宽度,再加上海岸延伸,按照左右两协的兵力,以营为单位划分区域,共是五个区。
因为有卑沙山城这个据点,郭大靖所部的兵力只剩两个营,也就只守两个区。
而作战计划中,是立足于两个协保卫金州,有水师相助,后备队则是骑兵营。
这也就是郭大靖拼了命地提升左右两协的武器装备,并以严格的训练来提高战力的原因所在。
不等不靠,立足于自身,或者说基于可靠的军事力量来制定作战计划,是郭大靖的一个特点。
寄希望于援军,纠结于来多少增援部队,甚至是希望辽西明军能有所牵制行动,都不是郭大靖会首先考虑的。
当然, 他也知道毛文龙应该会派来援军, 来保住东江镇唯一的陆上基地。
但暂时不考虑这个不确定会有多少兵力的因素, 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才是最稳妥的。
所以,后协来到金州增援,郭大靖也就并不必急于给他们安排作战的区域,直接当作后备人马更省事。
“争取一个防区,对于我部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孔有德说道:“哪怕抽出一半兵力作预备队,也能够接受。”
人家都是一个营守一个区,你用一个协,在脸面上也不好看。但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的差距,孔有德也是承认的。
因此,左右两协的一个营约是四千人左右,他认为本部五千兵力,应该能算得上是比较相当的战力。
没错,孔有德和李九成这段时间已经发现,左右两协不仅是兵力多、装备好,在精神面貌和作战技能上,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部队。
李九成伸手指了指阵地上模拟守军的部队, 甚为不满地说道:“这动作,这速度,照右协可是差了不少。”
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精神头儿差了,就啥也做不好。这还是右协,听说左协更厉害。”
“这不奇怪。”李九成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跟着郭将军打过好几仗,他亲手训练和带出来的人马。”
论实战经验,郭大靖的左协确实要超过其他部队。从援朝作战之后,作战次数最多的,恐怕就是左协了。
特别是小黑山阻击战,左协全军参战,打出了气势,也增长了经验。现在,中下级军官中,都是随郭大靖身经数战的。
军心士气的表现就在于官兵的精神状态,金州的部队中,左协第一,李维鸾的右协第二,并不难看出来。
“一定要打上一两仗,才能有左右协那样的士气。”李九成也看出本部人马的缺陷,实战经验不足,必须经历血火战场的淬炼。
孔有德点头赞同,说道:“加强训练也必不可少。郭将军不是去了大连,听说是和西夷约定交付武器的日子快到了。”
“若是能达到和左右两协一样的火枪装备量,咱们后协就要两个防区。”李九成看向孔有德,说道:“打出个样子,别让人小瞧了。”
孔有德用力点了点头,倒是不太担心战损。而且,倚坚防御这样的有利作战,正是锻炼部队、增长实战经验的好机会。
正在此时,便看到李维鸾带着两个亲兵纵马而至,在炮台下跳下马,踩着台阶快步登上。
“李将军。”孔有德和李九成赶忙迎了上去,拱手施礼。
李维鸾笑着还礼,说道:“好消息。毛帅已至大连,不日便会来南关巡视。”
“大帅来了。”孔有德和李九成相视一眼,都有些许的惊讶。
李维鸾掏出个纸条,说道:“这是新建的信号塔传过来的,因为是试验阶段嘛,我又发消息确认了一下。”
从南关到旅顺和大连的两条联络线,用信号塔进行传输,是建成没多久的通讯系统。
试验嘛,也就是一天在固定时间发两回信息,大连或旅顺收到后再返发回来。一是检验传输的速度,二是让工作人员更加熟练。
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紧急的军情需要传递,即便用以前的方式,也不会耽搁什么。
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有些多此一举。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却是为将来打基础。要知道,信号塔传输,距离越远,效果越好,速度的优势越是明显。
一个金州只是根基,接下来还有复州、盖州,以及整个辽东。一套成熟而快速的联络系统,起到的作用可能会是非常关键的。
其实,郭大靖发出的信息也就是试验的一部分,收到收不到,也没大关系。
“毛帅应该会亲自坐镇指挥与建虏的这场大战吧?”李九成反应很快,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有可能。”孔有德点头赞同,说道:“差不多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毛帅现在来,估计不会再往返皮岛了。”
李维鸾笑着说道:“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消息。咱们加紧训练、演练,争取让毛帅满意。”
“那是肯定的。”孔有德咧开大嘴,笑着说道:“大帅来金州,咱们就让他放心。这金州,是铁定守得住的。”
…………………
金州,是铁定能守住的。
但凡了解南关防线的奥秘,知道种种针对进攻方的陷阱,以及攻方将要面对的各种武器,都会产生这样的自信。
毛文龙虽然还不是特别了解,但他可是参与过旅顺堡保卫战的。南关防线的布置,则与旅顺堡外的工事阵地,有相似之处。
“……敌人离阵地的距离,都有特别的标记,该用火炮就用火炮,该用重火枪就用重火枪,该用轻火枪……”
“各种武器的打击效果,都进行过反复实验,确保能发挥最佳的性能。比如重火枪,保证在能够摧毁重甲的距离内开火;轻火枪则要在四五十步……”
毛文龙听着郭大靖的解说,脑海中勾勒出大概的场景,确实是依照旅顺堡外的工事所想象的。谷婽
直射的,曲射的;爆炸的,燃烧的;成千上万枝火枪,数百门各种火炮……这是立体的打击,火力投放的力度将比旅顺堡更加猛烈凶狠。
“原来这么厉害。”毛文龙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怪不得你信心十足。”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已是今非昔比,建虏却还是那套陈旧战术,岂能不败?”
毛文龙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知己知彼,可以患为利,以少胜多。”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就算古文不是很精通,也能猜出个大概。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了如指掌,并充分加以利用,可以变不利为有利。
看了一眼郭大靖,毛文龙紧了下身上的大氅,缓缓说道:“勤王作战亦是如此,建虏想劫掠人口物资,我们如能加以阻止,则敌难自强。物资匮乏是建虏的弱点,如能牢牢抓住,则不击则以,一击必中。”
“末将明白了。”郭大靖又懂了不少毛文龙心路的变化,明白他又何又转向支持了自己的“勤王”行动。
当然,毛文龙可能还有别的心思。比如向皇帝示好,改善一下双方紧张的关系,为东江镇争取到比较宽松的环境。
果然,毛文龙接下来的话,让郭大靖又有了新的猜测。
“如果秦皇岛适合登陆,比天津要更好,更有利于我军行动。”毛文龙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尽快派船派人去看一下。”
秦皇岛还未开埠,肯定没有港口的设施。加上与遵化的距离和天津差不多,郭大靖也不想费力去经营。
但毛文龙显然是不太想添麻烦,毕竟天津是有军队驻扎。万一阻止东江军登岸行动,就只能强行驱逐,甚至是动刀兵。
这就容易产生误会,你是来勤王的,还是占领天津,意图不轨?
对毛文龙攻讦成性的朝廷官员多的是,岂肯放过这个机会?可要从秦皇岛登陆就少了麻烦,只不过是港口设施跟不上,登陆时间会长一些罢了。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毛帅所言甚是,末将派人去秦皇岛看一下,大帅派水师船只前往勘察。”
“不能用水师的船只,要用民船或商船。”毛文龙很谨慎地说道:“天津到觉华岛常有水师船只经过,不要生出枝节。”
郭大靖点头称是,觉得毛文龙实在是过于谨慎,且还是当时人们的固有观念——忠君爱国。
对于皇帝,郭大靖不仅不会效忠,还成天腹诽,骂其愚蠢、冷血、苛刻,没有担当。
对于朝廷,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贪婪且狠毒,更不可能让他遵从号令。
所以,攻讦就攻讦,哪怕决裂又如何?
尽管郭大靖知道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但为了达到灭虏平辽的目的,他却不会顾忌太多。
比如天津和秦皇岛,同样的路程,在哪里方便,自然就选择在哪里登陆。就凭天津那点驻军,是绝对挡不住东江军的大队人马的。
秦皇岛呢,没有码头,至少没有适合大船停靠的码头。靠小船来往转运,既麻烦又危险,还浪费时间。
而要提前修建码头,当地官府会允许吗?要打通关节,要修建码头,这就复杂了,更要多耗费资金。
当然,毛文龙既然提出来了,郭大靖还是要执行,派人去察看勘测秦皇岛的具体情况。
如果是天然良港,不用太费资金和力气就能停靠,郭大靖倒也不反对在此登陆。
要是条件不行,那就从天津登陆,管他朝廷怎么样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打着勤王的旗号,却不去京师,跑去抄建虏的后路,是几个意思?
这本就是一个难以辩解的问题,要知道,在封建时代,皇帝最大,勤王第一。
谁管你不是从最有利的战略战术出发,谁管你战绩如何,不去保护皇帝老儿,就是目无君上,就是大罪。
联想到这里,郭大靖有些理解毛文龙要从秦皇岛登陆的原因了。只有从那里登陆,直趋遵化,切断建虏退路,才算是比较合适的说辞。
要是从天津登陆,你弃京师于不顾,绕袭遵化,几乎就坐实了“勤王”是假,是别有目的。
唉!毛文龙也是为难啊,才舍易就难。
“让你为难了,恐怕要多花很多钱。”毛文龙没有看郭大靖,而是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似乎是被日渐寒冷的风吹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在末将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或困难,那都不是事儿。”
哈哈哈……
毛文龙似乎是被逗笑,也或许是欣慰喜悦,大笑声中一抖缰绳,向前疾驰而去。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催马赶上。这老头儿,认识路嘛,还跑在前头儿?
果然,没过一会儿,郭大靖便在后面大声提醒道:“毛帅,走错路啦!”
毛文龙在马上也不回头,只是扬了扬手,说道:“去村里看看。”
村里有啥好看的,你是巡视,又不是体察民情?
郭大靖无奈,只好催马跟上,在路边的指示牌上瞟了一眼,却是“广鹿村”。
从大路拐上入村的道路,毛文龙便放慢了马速,随意地张望着。
路旁的田地已经是光秃秃的,不时能看到一些堆砌起来的秸杆。远处能看到几头牛羊在地里啃食着,不紧不慢地挪动。
离村子越来越近,隐约听到呼喝之声,喊得倒挺整齐。
“草民见过大人。”一个背着筐子的老头儿避到路旁,躬下身子。
毛文龙勒停马匹,温言说道:“不必多礼。敢问,这呼喝之声是在做什么?”
老头儿抬起头,恭谨地答道:“回大人,是本村的民兵在打谷场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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