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大明科举制度,大体上有两个节点。
第一个节点是弘治朝,弘治朝之前科举制度并不稳定,常有变化。
但从弘治朝开始,科举制度才逐渐稳定成熟,往后基本都是小改小变了。
第二个节点是万历朝,最大特点就是科举制度逐渐崩坏。
从万历朝开始,走后门舞弊甚至成为公开现象,而且科举也成了党争工具。
两个节点之间,也就是从弘治朝到万历朝之前,乃是大明科举全盛的时代,制度最规范的时代,也是科举相对最公正的时代。
相对应的,这也是文官政治最鼎盛的时代,名臣出的最多的时代。
而嘉靖朝就处在这个阶段,所以面临大考试季的秦德有点苦恼,很有生不逢时之感。
要是早上几十年,制度尚不规范的时候,钻空子走后门就容易得多。那方应物能干的,他秦德威能干的更好!
或者晚上几十年,到了万历时候,要是认识几个大佬,还怕考不上?
前文介绍过,南直隶乡试近几次录取率都是百分之四左右。
对此秦德威也是做了两手准备,万一考上了自然皆大欢喜,准备去京师参加明年会试。
如果考不上也正常,凭什么自己就一定是百分之四里的?
那么下面就花三年时间,沿着运河发展一下商业势力,毕竟在苏州、扬州、淮安、聊城都有人脉。
然后就想法子再去一次京师,搞定徐妙璇。
随着乡试临近,南京城又一次汇聚了全南直隶的精英举子,秦淮旧院也又一次迎来了生意高峰期。
上次乡试时,秦德威就是打酱油看热闹的,这次却是一位实际参与者了。
不但要适当参与交游造势,还要作为地主,尽尽地主之谊,或者组织一下文会之类的。
其实本届举子,秦德威觉得不太行。
上一届举子,只他秦德威认识的青史留名的,就有两个未来状元李春芳和沈坤、两个未来总督曾后爹和王世贞亲爹。
这一届举子,秦德威交游了一圈,也听说了不少人名,但居然没有多少能让自己有印象的......
胡宗宪算一个,吴承恩也算一个,别的就没了,这让秦德威有点失望。
不过失望归失望,秦德威作为本地名人,还是尽力办了几场活动。
也是为了替源丰号钱庄开拓新业务,不寒碜!
毕竟这年头能读得起书的,还是大户人家多。所以这些外地读书人不但大多有钱,而且对异地业务需求大,其实都是潜在的优质客户。
这晚在高长江家的新楼船上,秦德威对着数十宾朋发表了金陵四十景正式名单,以及经过修正美化后的名字。
比如说乌衣巷,不能那么直白,要称为“乌衣晚照”。
秦德威一个一个的念完前三十九个后,故作迟疑的说:
“本人穷搜历代典籍,只找出三十九处名胜。但这个数字实在不整齐,让我烦恼了很久。
最后站在板桥上,看到秦淮河上穿梭往来的画舫,以及沿着河岸走过来的王美人。
此后便灵机一动,补上了最后一景:长桥赏姬!诸君说这个算不算?”
众人一起笑道:“算,当然算!此乃真风流也!那么王美人又在哪里?”
于是秦德威便请出王怜卿,助兴演唱新曲“良辰美景奈何天”,又获得满船的喝彩。
灯红酒绿中,秦德威应酬完一圈,带着几分酒意坐在吴承恩身边,“老吴你怎么不开心?忧郁什么呢?”
吴承恩质疑说:“乡试只有半个多月了,你就不收心备考?沉迷于宴饮,并不符合我等正道。”
秦德威叹道:“乡试这个东西,个人努力所占因素很小了,九分看天命啊!既然乡试还没有开始,就先及时行乐!”
这时候,不知谁家仆役上来,禀报道:“主考座船已经到了淮安府,从淮安那边传了消息过来了!”
众人登时就安静下来了,现在没有比考试更大的事情了。
有人急切地问道:“主考是哪位老大人?”
那仆役显然有很多渠道,当即答道:“听消息说是侍讲学士张潮!”
众人面面相觑,脑中同时冒出一个问题,张潮是谁?翰林院里还有这个人?
不能怪众人无知,实在是张学士平时太低(扑)调(街)了。
别说远在南京的士子,很多大臣还都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雾草!只有秦德威虎躯巨震!
他万万没想到,乡试主考官竟然是张潮这个老扑,不,亲爱的张老师!
这不是一个冷板凳翰林吗?在历史上也没多大名气,怎么今年就放出来主持南直隶乡试了?
要知道,南直隶乡试号称天下第一乡试,当主考官意味着能收到优质门生,份量向来是重中之重。
所以秦德威陷入了沉思,张老师这个早就失去了君恩的扑街老翰林,是怎么又重回了皇帝视线?
莫非这个老翰林在背地里,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还是说自己的蝴蝶效应又改变了历史?
但无论如何,这个任命意味着,嘉靖十三年甲午科乡试是自己最有可能考过的一次!
此时周边众人也都无心饮酒作乐了,围绕着主考官议论纷纷。
都想先知道这位主考官的性格,那么到了考试中,就能有针对性的答题了!
秦德威没去参与议论,关于张老师的事情,他还用得着与别人议论吗?
即便没有其他作弊手段,自己跟着张老师足足学了一年东西啊,还有许多张老师的讲义!
所以完全能够刻意按照张老师教导过的经义思路,照猫画虎的答题作文。
张老师作为主考官,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考卷,即使名字是封住的,但只从答题思路也该能看出是谁的卷子了吧?
如果说原本是被录取概率是百分之四,那么现在就变成了百分四十,也不为过吧?
功名利禄,仿佛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秦德威忽然觉得眼前的美人、美酒都不香了。
他格外想念家里箱底的那些翰林讲义,他发自内心的只热爱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