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心事被爹爹说中,拾璎害羞地低下头;手指拽拽衣角,摩挲裙边的流苏,显得极不自然。
爹爹稳坐太师椅,特意留下她,定然要问个清楚。拾璎心知躲不过,只得抬起头来;怯怯地说道:“肖师长,他调防到南京,不正经做事;学那些纨绔,来讨女孩子欢心,简直是没皮没脸;……不过,今天,他对爹娘照顾有功,心存善意,还是可原谅的。”
“哦,这么说,他有意求娶于你?……”梅铭淞点头,金丝眼镜后,他的目光严肃;“我听你娘说过他。不过是十一年前,在北平因误会,闹出的小插曲。你年纪尚小,误打了他的兵;你懵懂无知,不知天空地厚;……你们见一面,又事隔多年,他怎会对你,念念不忘,心生爱慕呢?”
“爹爹,后来,我们见过的。“梅拾璎星眸闪烁,轻声说道:“爹爹,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曾经帮过我们梅家,出人出力尽心做了一件事!”
“哦,什么大事?”梅铭淞心里讶异;眉头一挑,说道:“难不成,他还救助过我们?”
“爹爹,还记得《天王送子图》,是怎样失而复得的吗?”
“哦,时间太久远,爹有些记不得了;……”
梅铭淞怎会不记得?当年,有人别有用心,以筠宁为要挟,指名要他拿画和古董,换儿子的性命;否侧,儿子的命可能不保。他一介书生,没有实权;一筹莫展,求助于老友陆定国。
“爹爹将这幅画,赠与失学的北平学子。他们到长沙临时大学,生活所迫,不得不典卖了这幅画。”拾璎星眸婉转,沉浸在往事中;“后来,爹爹写信给我,说小弟性命堪忧,让我一定找到画,才好救回小弟。我和沛琛费尽心力,赎回了这幅画,乘坐小火轮去汉口;……之前,我被甄瑜的人,在汉口袭击过。为了免生枝节,沛琛的建议,我剪短头,乔装成男装。在汉口码头,弄巧成拙,差点被当成日伪密探。幸亏,当时遇到了肖闯,女儿才能安然无恙。”
“哦,你乔装成男装,他竟能认出来,是你?”
梅铭淞望望女儿,这,真不可思议。他将画托付霑豪,送去给北平学子;沛琛帮拾璎找画,肖闯因画结缘拾璎。
“追捕和审讯的人,是肖闯的属下;……可能,我给他的印象很深,他一眼就认出我。”拾璎有些腼腆,继续说道:“他在汉口驻防,陆伯伯有信给他,说了梅家的窘境。他二话不说,一力承担了下来;派人送画去重庆,交给了你们,也免了女儿舟车劳顿;……”
“我记得,来送画的人,说是陆司令的委托,并没说别的太多;……看来,真是不求回报的。梅家,承他很大的一个情!”梅铭淞真没想到,老友托付的人,竟然会是肖闯。
“爹爹,后来在重庆,我们见过几次;……都是普通朋友叙旧,并没有别的;……”梅拾璎老老实实回答。“他,还是值得信任的。”
梅铭淞故作轻松,开玩笑地问道:“他既然对你有情,以前,为什么不追求你?”
“我和霑豪,是有婚约的;爹爹,他怎么敢?”
“你和霑豪是订过婚;但,未见他有多小心你。这样的婚约,可以不算数的。”梅铭淞道。
“爹,这怎么行?”梅拾璎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父亲;“我们梅家的文物古董,藏在陆家的地盘上;……当年,我们和陆伯伯一起藏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包含我和霑豪的婚约吧。爹爹,那是梅家十几代的珍藏,您将其视如珍宝,时时把玩,悉心揣摩;……您对它们付出多少,梅家祖先付出多少,它们一点一滴积存下来,直等风平浪静那天,那批文物重见天日,就是付出再多,辛苦再多,也是值得的!”
“女儿啊,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爹爹不想你抱残守缺,守着一堆凉冰冰,没有情感的物件啊!”梅铭淞大惊,难不成,记着老物件、老古董,也不管自己好不好,开不开心?
“爹爹,万一,我是说万一哦;陆伯伯,不,是霑豪,以后真变卦了,将那物件据为己有;爹爹心里会不会遗憾?……难道,您就甘心,将它们拱手送人?”
“人寿有限,百年之后,什么也带不走;”他痛心地说道:“拾璎,爹爹不该,让你背负那么沉重的负担,爹要记住,那堆老旧的东西,与我女儿的幸福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爹爹情愿拱手送人,也想你能开心、快乐地生活,明不明白?”
“爹爹,……;”拾璎眼眶潮湿,“爹爹,您将女儿看得如此重;女儿我,……;”
拾璎内心波澜翻滚,哽咽得说不下去。
“好孩子,你做任何选择,爹爹都支持你!”梅铭淞轻抚女儿的双肩,温和而坚定地说道:“你还年轻,不要背负重担,爹爹没那么不开通的,只要你一生能安稳,有俗世的快乐就好。”
“爹爹,……”
拾璎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拾璎,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梅夫人柔滑的手,拉起女儿的手;“好好的,怎么还哭鼻子呢?”
梅夫人回来好一会了。她一直站在屏风后,听着父女俩的对话,看到女儿涕泪连连,心疼不已。
“娘亲,”拾璎看到母亲,赶紧拭去腮边的泪珠儿;“这是高兴的,幸福的泪;能做爹爹和娘亲的女儿,拾璎真有福气,真的!”
“娘亲知道。今天,你也很累了;……什么也别想,回房好好睡;”梅夫人温存地说道:“明儿一早,拾璎小姐又容光焕,飒爽英姿。”
“嗯,娘亲莫取笑我了;”拾璎有些不好意思,“女儿哪能及娘亲当年风采?漪玉格格,当仁不让,当年燕大的巾帼英姿,必定在爹爹的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了。”
“死妮子,这一会儿就生龙活虎,当真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