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昌宗还在宣读,提名巡抚的人选。
这些人选,都是资历,能力足够的人,比如施邦曜拟任浙江巡抚,这个人是原应天府府尹,浙江左参政,在安定南直隶一系列事情上,显得很有能力。
又比如冯江峰拟调任山东巡抚,他原本是南直隶右,左参政,为人刚正,行事烈如火。
傅昌宗从各方面介绍,慢慢宣读,仿佛没有注意到台下一大群人的异样目光。
孙传庭坐在朱栩左侧,侧过头,凑近他耳边,低声道:“皇上,施邦曜沉稳有魄力,臣与他谈过,他们现在的情况认识比较清醒,浙江的情况稍微清晰一些,他的能力足够。冯江峰性格如火,做事喜欢大开大合,急切求成,浙江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任他捣鼓两年,能省内阁很多事情……”
朱栩端坐,神态平静威严,听着微微点头。
虽然在这里说的是冠冕堂皇,但难免朝局里的各种考量,制衡。
就比如这施邦曜,冯江峰,冯江峰是周应秋推荐的人,在外界看,一直都是‘帝党’培养的年轻一代。
施邦曜这几年的升迁,身上有着明显的方孔炤的痕迹,而方孔炤是周应秋的姻亲。
朱栩瞥了眼孙传庭,不动声色的微微翘着嘴角。很显然,孙传庭这是在平衡这次人事任命,给傅昌宗,周应秋偌大的好处,以换取二人的支持。
如果这二人不支持,如此大规模的人事调整,是绝对过不了的。
傅昌宗还在继续宣读:“王铮劲,拟任江西巡抚,王铮劲,万历四十三年进士,翰林编修,原户部主事,济南知府,沈阳知府,辽东右参政,左参议……”
台下依旧一片安静,听着这个王铮劲,众人倒是神色如常。
因为从他的履历中,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是孙传庭的人,履历与孙传庭有太多重合之处。
傅昌宗几乎就是照本宣科,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等他读完巡抚任命,他又拿出另一张纸,道:“另外,还有几道特殊任命,第一,帅府提名秦良玉担任副元帅,熊廷弼调任四川任大都督,杨嗣昌任辽东大都督。海军改名大明皇家海军,划分四大洋战区,熊文灿升任大都督,曹变蛟调任皇家海军都督,执掌太平洋战区……”
对于海上,大明朝廷上下,分为三种状态,一个是真心不敢忽视,认真对待,一种是朱栩的压力下,勉强做事,还有就是漠不关心,冷眼旁观。而,反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或许是知道反对也无济于事吧。
但是听着傅昌宗宣读的这些人事变动,不止于熊文灿高升,还有曹变蛟这个人的调任,都让人震惊,深思。
曹变蛟是什么人,那是曹家二代,早年随叔父曹文诏在辽东从军,英勇果敢,少年成名,后来就担任禁军统领多年,深得乾清宫信任!这样一个人去‘可有可无’的海军,是否表示,乾清宫,帅府对海军的重视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了?
对于每一道任命,坐着的官员,议员都在深思,哪怕之前已经有口风,或者知晓,这一刻听着,还是难免震撼。
大明多年未动的朝局,在这一刻,要迎来巨大的变动了。
一些人的耳朵听着傅昌宗的话,目光在孙传庭,孙承宗脸上扫过,定格在朱栩脸上。
已经有好些年了,这位皇帝陛下表现的与即位之初完全不同,似乎懂得了克制,平衡的帝王之术,但这个时候,这些人才恍然警醒。
这位陛下最擅长的不是他的果断与格局,而是他的耐心,这么大的动作,孙承宗,孙传庭根本没这个能力与胆魄!
所以,这场大变,是乾清宫早就酝酿好,只不过是借了二孙的手!
朱栩的近臣自然早就明白这一点,孙传庭是乾清宫早就钦点的人,今天的这一切,也是在乾清宫的计划中,这一系列的名单,真正主笔的,只能是乾清宫的主人,皇帝陛下!
数百人中,有不少人陆续的清醒过来,看着坐在最高处的那个年轻人,心情更加复杂,一些难言的小心思顿时没了。
傅昌宗宣读了好一阵子,终于结束,抬起头,道:“现在开始,对刚才宣读的人事任命进行表决,现在同意的请举手!”
傅昌宗话音一落,内阁的文书小吏穿梭而出,足足三十多人,拿着纸笔,盯着满厅的几百人。
早就安排好的人,陆陆续续举手,议员们很安静,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拿着这笔的内阁小吏,慢慢都举起手。
小吏们对应在名字,数字,飞快的勾选。
没用多久,就统计到了傅昌宗手里,傅昌宗看了眼数字,眼角微动,继而抬起头,沉声道:“同意的四百一十六人,过半,现在,反对的请举手。”
在场的议员们身姿笔挺的看着前面,有几个人还想举手,但看着安静的四周,又缩了回去。
傅昌宗环顾一圈,木槌一敲,沉声道:“该提名,通过!”
孙传庭,孙承宗二人站起来,抬手向前示意,然后坐下。
傅昌宗手里的纸张翻了翻,沉声,道:“第二项议程,相关的机构改革,来人,给大家分一下计划书。”
一些文吏快速的拿着纸张,散播给诸位议员。
傅昌宗的话没有停,继续说道:“先是,内阁:内阁计划对相关机构进行管理,调整,第一:幕僚司,服务于诸位阁老,定员十八人,主事一人,副主事八人,负责文书,诏书等的起草,修善,政策的研究等。第二:通政使司,负责各地文书,奏本的接纳,传送,放,设主事一人。第三:行政司,剥离防疫局,应急衙门,钦天监,尚衣监,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光禄寺,督察局等内阁,皇宫的一些衙门等组成,统一管理。第四,对内阁直属进行机构进行调整,规划:将国贸寺,盐科等商业机构升级,与神龙府相关商行等组建大明皇家商贸总行。皇家钱庄改名大明皇家银行,并允许分批次允许其他银行组建,包括独立的海外银行。拟整合执法局,户部的物价局,都税司等各部门相关职能,组建商务总局。反贪局改名廉政反贪总局,外事局改名外事院,除最高大理寺外,地方分三级,称法院。督政院机构调整,精简人手,提升效率,分三级。皇家政院以及所属书院进行改革,分三级,每级三年,设小学,中学,大学,制定严格的学阶学位,定向,精准,大规模的的培养生员……”
议员们听着傅昌宗的宣读,看着手里厚厚的纸张,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孙传庭的动作大的不可想象,几乎涉及到了朝廷所有的机构!
知道的人,一脸平静。
朱栩一排就是,下面的一些尚书,侍郎等也是。
傅昌宗足足念了有一个时辰,说的都是机构调整,并未涉及到相关官员的任命,显然,还要后期酝酿。
但这已经足够震的满厅安惊了,这些改革措施都是重视的体现,表示着孙传庭改革的方向,力度。
但最为敏感的,关于田亩,人丁,科举这些,只言片语都没有。
应该是孙传庭考虑到这些人的接受能力,或者是不想在现在就揭破谜底,迎来更多的阻力,给现在的改革增添变数。
傅昌宗的喝了口茶,继续宣读。尽管已经尽可能的简明扼要,但涉及太多,要表述的也更多。
偌大的会议室里,除了傅昌宗的声音,就是翻纸的声音。一个个官吏,议员,腰杆笔直,低着头,面色肃然,一字一句的在读者,生怕错过一字,而里面隐藏着孙传庭别样心思。
坐在最前面的五个人,也就是朱栩,孙传庭,孙承宗,靖王,汪乔年,平静的看着一干人,不时喝杯茶,耐心的听着,等着。
他们已经坐了快两个时辰,已经过晌午了。
除了偶尔喝杯茶,也交头接耳低声说几句。
这会儿,孙承宗侧过头,与朱栩低声道“皇上,关于皇家军团,臣的意思,是设立一支混合军种,就是曹文诏现在的那般,而后是一支骑兵,一支炮兵,一支步兵,外加禁军,总共五支,十五万人,皇上认为如何?”
朱栩歪过头,低声道:“除了禁军,京城周边两大营归属朕直辖,巡防营归属兵部,其他正规军,都要归属帅府。白谷阁老要将所有总督府缩减为警备总部,有独立的警衔,区别于正规军,隶属内阁,朕没有意见。”
孙传庭要打破现在朝局的僵局,‘新政’的困局,需要强大的行政力量,所以,必须要再次集权。
孙承宗点头,低声道:“臣没有意见。曹文诏的第一军团已经抵达廊坊,臣的意思,这几年,曹文诏就不动了。”
孙承宗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也担心有些特殊情况生,要确保京城安全。
朱栩微笑,低声道:“朕也是这帮想的,明年国库情况会好不少,倭国那边虎视眈眈,多尔衮又要尾大不掉,蒙古那边,朕也要试探一番,所以,这一战不可避免了。”
朱栩话音一落,孙传庭凑过来,低声道:“臣还听说,倭国盛产金银,并且倭国人荒蛮不化,若是拿下,或可大用。”
朱栩看了他一眼,道:“那就定个时间?”
孙承宗沉吟一声,道:“明年八月,正好夏粮收了,多尔衮那边的有的粮市,正好用作军粮。蒙古,朝鲜,琉球等都会出兵,还需要一些时间整合,海军那边,联合舰队也需要时间背上。”
孙传庭思索一阵,道:“可以,到时候,我应该可以完成朝鲜,琉球,蒙古那边的省化改革,辽东的几个省,划分也能结束,正好是个空隙。”
朱栩见左右次辅达成共识,道:“那好,这一次朕就不插手,全程由帅府调配,内阁协助。”
“遵旨。”二位阁老倾身,低声应道。
朱栩心里舒爽,脸上的职业笑容不免真诚了几分。
以前都是他一个人上蹿下跳的折腾,还要防备着这些大人从中作梗,现在能达成共识,由他们主动,积极的出手,不枉费他们这么多的辛苦。
傅昌宗还在宣读,议员们还在皱着眉头翻着纸张,谁也不知道,朱栩,孙承宗,孙传庭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一场大战。
在后世专家研究‘倭国入明史’,对这一战的描述长篇累牍,分析前因后果的必然性,只有孙承宗致仕后在与最小的一个重孙闲聊时候说过这件事,这位重孙是大明一代科学家,其在回忆录中,这样记述这段话:曾祖言‘帝厌倭久矣,吾与庭从之’。
而现在,傅昌宗读的口干舌燥,终于告一段落,拿起一杯茶,喝了口,抬头看向前面。
一干议员还在埋头看着,丝毫不顾及饥肠辘辘,眉头拧的颤。
孙传庭虽然与朱栩说话,目光却一直盯着这些官吏,议员,担心会有人出幺蛾子,或者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数。
眼见晌午,这些议员还没有消化,孙传庭凑近朱栩,低声道:“皇上,要不下午再继续,先休会?”
朱栩也觉得有些饿,道:“下午是什么安排?”
孙传庭道“按照计划,是我的演讲,然后是内阁,六部,督政院,大理寺等朝廷部门的职权调整,一些机构的合并与清减。”
朱栩道:“嗯,看来三天时间未必够,你要做好准备,不要中途出乱子。”
这是孙传庭上任的第一次,他是不会允许出现乱子,道:“是,臣明白。”
说完,他招手,喊来一个小吏,低声说了几句。
小吏应声,转头跑向傅昌宗,在他身后低语几句。
傅昌宗点头,看了眼朱栩,孙传庭的位置,而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由于内容比较多,暂时休会,大家用过午餐后,休息半个时辰。”
一些议员听到这里,才松口气。
孙传庭这些计划太过庞大又笼统,他们需要认真的研读,需要时间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