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警察局办公室内,诡异的气氛让二狗子感到一阵窒息,看着桌子上的一大叠法币不禁舔了舔嘴唇,回头瞄了一眼靠在沙里的黄云飞,没有说话。
“狗子,你说的是真的?”黄简人摩挲着珊瑚手串盯着二狗子:“我看你的心里有点慌啊!”
冷汗立即从二狗子的脖子上流下来,翻一下眼皮:“我说得千真万确啊局座,西货站史家粮店这几天有点奇怪,史家老掌柜的一命归西的时候史进财那小子就跟日本人合作,史进财一命呜呼后按理说老史家已经家破人亡,粮店被土匪……哦不,是被黄大队长一把火烧了之后,树倒猢狲散,但史家的货场可完好无损呢!”
“那又能说明什么?没准史进财跟日本人有交易,他无福消受而已。”黄简人阴鸷地瞪一眼二狗子:“明天带人去货场看看,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禀报。这点儿钱是赏给你的,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局座!”二狗子飞快地抓起钱放进怀中,擦了一把冷汗又恢复了一脸贱笑:“日本人这几天不消停,背后说不准在搞什么鬼,咱可得小心点儿了。”
黄简人摆摆手,二狗子敬了个礼退出去。
黄云飞望着二狗子的背影,眉头紧皱:“局座,道听途说的消息靠谱?日本人现在全力以赴对付二龙山,跑到西货站搞什么名堂!”
“人啊到什么时候都靠不住,有些玩意专门挖空心思财,以为钱是那么好花的?我黄简人平生最恨的就是里挑外撅的家伙!”
“你说二狗子是白眼狼?”
“是不是明天就知道了!”
“用不到明天,我现在就去看看。”黄云飞生了一个懒腰:“局座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如果城里粮食和药材涨价跟日本人有关联,老子一把火烧了货场!”
黄简人阴沉地瞪一眼黄云飞:“莫叫迷雾遮望眼,假象往往会蒙蔽那些头脑简单之辈。街面上为什么流传日军攻进陵城地界的消息?这消息一出来市面上的粮食、医药、食盐就疯长,背后的推手是谁?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几个奸商就能搅动陵城这么大的市场?绝无可能!”
“局座的意思是?”
“蓝家商行也在高价收粮、医药和武器,这笔买卖才是正经的,蓝笑天长袖善舞黑白通吃,但他也是强弩之末而已,都给宋载仁祸害了。”黄简人思索半晌才低声吩咐道:“查查还有谁跟日本人做生意,老子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
黄云飞冷哼一声:“最先跟日本人做生意的是蓝掌柜的,您有什么说法?还有孙县长和您不也……”
“此一时彼时,当初是中了日本人的招了,现在都明牌了还他娘的装糊涂?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日本人!”
黄云飞阴森地看一眼黄简人,心下不由得有点紧张。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黄云飞跟日本人打交道之深估计任何人都不了解——此番进城是跟高桥次郎和野田来的!
高桥次郎逼迫黄云飞跟黄简人沟通,本来想借此机会联合陵城警察挑起一些事端,削弱军统局对黑松坡的掌控,谁料到黄云飞竟然暗中倒向了黄简人,设计逼走了野田,逍遥快活地当起了警察队大队长。
黄云飞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前日在乱葬岗呆了一夜的时候,把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了个通透:日本人狼子野心,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小兔崽子手里的南运国宝文物,还有王陵秘藏!
之所以跟日本人联络实非得已,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一举夺下二龙山,消停地当山大王。而在大当家的没出事之前,曾一度想盗几件儿白宝库里的宝贝远走高飞,经过那场惨烈血腥的大爆炸之后,他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尤其是大当家的惨死给他的震动太过强大,在九瀑沟后面的石洞里藏了近一周的时间,思前想后,才现做错了很多事!所以他才主动出击找日本人寻仇,未曾想到高桥次郎的势力如此强大,一个突击队的力量都埋伏在九瀑沟!
黄云飞叹息一声,摸了一把腰间的手枪,忽的想起了在兴隆场子铺碰见老幺的那一幕,心头不禁起火,而转念又想到了东城门血拼的场面,无名之火又化成了难言之痛。
所有的往事仿佛就生在昨天。从老幺和侯三的惨死,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当他心情复杂地葬了曾经的兄弟之后,才觉自己所失去的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怎么给大当家的报仇?本来想引日本人进九锁兽道借助小兔崽子宋远航的手,把日军突击队唬弄道百丈崖一举歼灭,熟料却遭遇道军统局率领暂编团残余部队炮轰燕子谷,又被宋远航和游击队给夹击,日本人分兵三路突围,只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当兵的而已!
宋远航和老幺进城绝非是找药那么简单,否则老幺埋伏在兴隆场子铺干嘛?行踪败露之后,老子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山寨不会再有我的立足之地啊。任凭我有多少张嘴,小兔崽子宋远航都不会相信我,山寨的任何一个兄弟也不会相信你我黄云飞跟爆炸案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本来想要干义薄云天的大事,到头来弄巧成拙,坐实了“白眼狼”之名!老子是白眼狼?拍拍良心扪心自问,老子做得究竟差在哪里!黄云飞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窝火,却无处泄。
西货站那帮狗.日的如果真是高桥次郎和野田,今夜老子就跟他血拼!对付一支特战队心里没底,整死那两个玩意还是绰绰有余。黄云飞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地就到了西城区逍遥巷子,一看到逍遥楼的霓虹才现有些不对,不禁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狗改不了吃.屎啊!
没有人知道黄云飞投靠日本人是为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改弦更张跟了黄简人又是何目的。其实连黄云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唯有一点是明确的:给大当家的报仇!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黄云飞并非是鲁莽之辈,而今他是一个“活死人”——在山寨兄弟们的心里,他的确已经死了。而且宋远航那个小兔崽子着意进城追杀他,让他无路可逃。有家不能奔有家不能回的滋味让曾经孤傲的黄云飞痛苦不堪。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从漆黑的胡同里面传来一声惊叫!吓得黄云飞登时满脑门子白毛汗——纵使他的胆子够大,却被那种见鬼似的惊恐和声嘶力竭的声音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慌忙闪身藏到巷子口。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黄云飞拔出枪打开保险贴着墙屏住呼吸。片刻之后,从巷子里跑出来两条人影,出了巷子口便向鼓楼大街方向而去。
黄云飞盯着远去的人影长出了一口气,一阵叽里呱啦的对话之后,黑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黄云飞心下一沉——日本人!
黄云飞转身闪进巷子,远远便望见一家“野鸡店”门前挂着的红色纱灯,猩红的灯光出一种诡异的红光,纱灯在风中摇摆,红色的灯光也跟着晃动,就如一脚踏进了十八层地狱的血池之中一般。
巷子并不深,走了五十多米的距离后便感觉已经到头了。
不过黄云飞走了十多米,便看见前面地上挣扎着的人影,就跟小鬼要冲地底下钻出来一样,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黄云飞不禁眉头紧皱,快步走到黑影面前。
地上的人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脖子,满脸鲜血,浑身抽搐,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就如破风箱漏风一般。黄云飞定睛细看,不禁打了个惊颤:二狗子!
“狗子,你怎么回事?”黄云飞一把揪住二狗子的脖领子,鲜血喷泉一样冲了出来,喷了黄云飞一脸。
“日……”二狗子的喉咙里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还没等说出第二个字,脑袋一下沉了下去,再无声息。
黄云飞放下二狗子,擦一把脸上的鲜血,轻轻地抚上二狗子的眼睛,然后悄无声息地跑出了巷子,把枪插在腰间拔出锋快的匕向佝偻大街方向追去。
蓝可儿跟踪着那辆马车在中街附近的巷子里饶腾了半天,气得可儿恨不得上去制服对手问个明白,不过还是隐忍不。远航哥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对方有两个伙计,显然并没有现后面的追踪者。蓝可儿对自己的追踪术一向十分自负,加上其身怀些功夫,穿着夜行衣,能打能杀的家伙事都在身上呢,还怕阴沟翻了船?所以跟踪的距离很近,以至于有两次马车上的伙计有些警觉。
漆黑的巷子里,蓝可儿就如一个地域幽灵一般,如影随形,胳膊上还缠着九节鞭,手心里都握出汗来。
马车终于迂回曲折地出了中街巷子,蓝可儿才现进入了西城的最背静的巷子里。车轮“吱呀”的声音有节律地飘荡,蓝可儿的心却随之紧张起来。
这条路是去西货站货场的!
蓝可儿有跟踪了几里路,前方终于出现了幽暗的灯光,马车伙计也似乎尝出了口气,车速放慢下来。
“我说兄弟,五里路的路程硬是饶腾了大半个陵城,姬老爷子是不是太谨慎了?”一个伙计抱着鞭子抱怨道。
“你懂个屁?小心驶得万年船,城里的中草药就百草堂一家有,价格高的离谱,若不是买家出高价收购的话,老板能出手?多走几里弯路算什么!”
“那倒是!”我去叫门去,你看好了。
“别瞎聊了,快到地儿了……去吧去吧!”
伙计的话音还没落地,感觉后面似乎有异常,正想回头看情况,一道黑影已经窜上了马车,蓝可儿劈空便是一掌,砸在伙计的颈动脉上,伙计一头撞在草药麻袋上,一声也没坑。
蓝可儿望着史家粮站货场大门场口,小伙计快跑几步去敲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百草堂的货?”
“是的,我家老板说……”
“废话少说!”
蓝可儿盯着前面壮硕的背影,一种让人牙疼的声音传到耳边,心下不由得一沉:日本人?
这家伙的汉语说得显然不伦不类,生硬而艰涩,跟当初入住锦绣楼的石井清川一个口音,一股北海道的海蛎子味。蓝可儿的心里立即明白了:原来高价收购粮食和中草药的幕后主使是日本人!
毋庸置疑,高桥次郎一定是在玩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日本人在山寨水源地投毒之后,反手又控制陵城的中草药,目的显而易见:置远航哥于死地。
小伙计小跑过来:“快点,一会都亮天了……”
“啪,啪!”两声清脆的鞭响凌空而起,蓝可儿的鞭子可不是抽风用的,纯牛皮精工制作的鞭子两米多长,两下都打在了马的耳朵上,拉车的马哪里都得了?猛然前蹄凌空,一声惨叫,前面的马听到鞭子响,受到惊吓,本能地向前疯狂冲过去。
而蓝可儿在一瞬间便跳到了地上,打了个翻滚向货场围墙冲了过去。受惊的马车直接冲破了货场大门,把大门冲得七零八落,小伙计连滚带爬地追着马车,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货场立时陷入一片混乱。
“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货场里面涌出十多条黑影,想要拦截住惊马,却是螳臂当车,车上的货物散落一地,惊马冲破了束缚直接想货场里面奔去。
“八嘎!”野田嘶吼一声:“打死它——打死马!”
“哒哒……哒哒哒!”一阵轻机枪的声音骤然响起,两匹马在急速奔跑之中轰然翻滚着摔倒在地,四蹄甩出老远,看得蓝可儿不禁目瞪口呆。
混乱之中,蓝可儿一猫腰,顺着货场围墙向后侧方奔去。
仁和旅店。
屋内一片死寂,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微弱的灯光之下,那个小伙计的身体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身下是一滩鲜血,眼珠子瞪得老大,不多时便气绝身亡。手法跟杀二狗子如出一辙。
“坂本君,你的刀不快吗?”
“很锋利,无坚不摧!”靠在门侧的坂本一郎不屑地看一眼小伙计的尸体冷然道。
“你知道杀人最高的境界是什么吗?”
“一击毙命!”
“你没有做到。”另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家伙阴测测地冷笑道:“如果你见识过石井君杀人的手法后,自然会对你的手段感到羞愧!”
“樱田君,我没见识过石井的杀人手段,倒是看见他是如何被杀的……不过我会努力做到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