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斋门前的人群已经少了不少,蓝可儿把掐丝珐琅胆瓶扔出去之后便懊悔不已——她以为总会有贪财之人会想方设法接住瓶子,未料到吓得众人四散奔逃,好端端的胆瓶摔得粉碎!
蓝笑天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宋远航不断地拍打他的前胸后背,才缓了一口气:“小冤家……”
“蓝伯父,您方才说这珐琅瓶是伯母的最爱?据我所知掐丝珐琅的工艺流传到中国不过两百年,清廷造办处所制的珐琅制品仅供皇室玩赏享用,这件儿恐怕不是宫中造办的吧?”宋远航低声问道:“否则掌眼先生怎么会把如此珍贵的玩意随意放在地上而不供起来呢?”
“宋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蓝笑天气急败坏地看着门外正自呆的可儿,心里不禁一阵疼痛。
宋远航正色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您有多少宝贝全陵城的人都知道——数不胜数!这件珐琅瓶跟您说的那件儿的确很像,但不是!”
宋远航对这件儿东西还有些印象,当初出入蓝家的时候曾经看过这东西,不过不是在聚宝斋,而是可儿的闺房——那时候他们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宋远航不由看一眼蓝可儿,一丝怜悯油然而生,不禁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聚宝斋的劫难,要我看最好早些关门停业,以免事态扩大啊!”宋远航不想再生什么不测,尤其是自己在场的时候。
“哦买噶的!这位小姐您怎么把自己的嫁妆给摔碎了——蓝老板,还有没有跟这个一模一样的珐琅瓶?我想要一支!”迈克灰头土脸地钻出来,不知深浅地问道。
外面又是一阵哄笑:“洋鬼子,蓝老板有的是这样的珐琅瓶,只要你出得起高价!”
“混账东西,你是哪钻出来的卷毛狗?”蓝笑天不悦地瞪一眼迈克骂道,不过他早已心急如焚,正如宋远航所言,当务之急是收拾东西关门大吉,否则只怕夜长梦多。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关键,便是这位二龙山少寨主在聚宝斋,若是被黄简人知道了自己又得多费唇舌。
“伙计,打扫一下,闭门歇业!”蓝笑天甩袖吩咐伙计们快点行动起来,别再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显眼了。
正在此时,锦绣楼的伙计老七忽然跑进聚宝斋拱手笑道:“蓝老爷,早!”
“有屁快放!”蓝笑天乃是锦绣楼的常客,又是白老板的贵客,对楼里面的伙计十分熟悉。
老七拱拱手:“白老板让这位兄弟给他抬轿去!”
蓝笑天刚想火却强忍住,往外面张望一番,没有看到白牡丹的影子,却现一个拎着公文包的家伙正在人群里盯着聚宝斋,心猛然一沉:“既然白老板抬爱,宋贤侄只能尊敬不如从命了。”
宋远航一愣,不知道蓝笑天是何意,正要问个仔细,却看到人群之外的白牡丹正焦急地下轿提着旗袍向这边走来,两个伙计开道,围观人群立即让开,谁也不敢招惹东街锦绣楼这位“狐狸精”!
“你知不知道警察局和治安队全城搜捕你?黄简人也来了!”蓝笑天的老脸阴沉道:“现在不走恐怕就晚了!”
宋远航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转身钻进聚宝斋不由分说便把伙计的衣服扒下来穿上,又扔给他两块大洋讪笑道:“兄弟,我要给白牡丹抬轿去!”
伙计吓了一跳:“你这是在闹啥?抬轿的活好像是我家老爷的……”
“放屁!掌嘴!”蓝笑天的老脸羞臊不已。
蓝可儿眉头微蹙拎着鞭子站在门口懵懂无措:“远航哥你这是干什么?”
“可儿!还不快滚回家去——今天这笔账我要好好跟你清算清算!”蓝笑天吓得半死,这要是被姓黄的听到岂不是坏了大事,但可儿天生单纯,一时没有想到这一层。
“咯咯!蓝老鬼你要跟谁清算啊?”银铃飘荡进聚宝斋,声音里透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风搔劲和不可抗拒的魔力,白牡丹玉立在聚宝斋门前扫一眼地上的碎瓷片,俏脸立即浮现幸灾乐祸笑,拍着玉手笑道:“老七今儿一大早就跟我说聚宝斋被砸了,我当是卖了假货被东家踢馆了呢,原来是中街一霸所为,可谓是大快人心那!”
“白老板,您就别火上浇油了,大家都是住在一条街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蓝笑天拱手讪笑道。
“蓝老板怎么这么会说话啦?我白牡丹可受用不起!昨天晚上你家小妮子砸了锦绣楼,这笔账怎么算?”白牡丹怒目而视,脸色气得刷白。
就在此际宋远航趁乱钻进人群,一晃不见。
“买噶的,我的朋友你去哪了?”迈克挥动着手里的相机也溜之乎也。
“你血口喷人!”蓝可儿哪里像他爹那样懦弱,尤其是是白牡丹这样的骚女人,勾引人家男人不说还倒打一耙,实在可恶。
蓝笑天气得直摇头:“可儿,不得无礼!”
“她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小妮子,人证物证俱在还敢抵赖?你把大少爷的宝贝砸烂了不说还把老娘的锦绣楼闹得乌烟瘴气,难道不是事实!”
事情有点复杂,蓝笑天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不过当务之急可不是跟白牡丹谁是谁非,而是宋远航快点脱身,便拱手笑道:“锦绣楼所有损失都算在我的头上,您高抬贵手该哪哪去吧!”
“嗯!”白牡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娇笑道:“我能上哪去?现在是看谁都心堵,方才看见黄局长往这边赶估计是找蓝老板鉴赏宝贝的,心里堵得慌!”
蓝笑天早就看到了黄简人,但只当不知道这回事,现在白牡丹却捅破了心知不妙,便讪笑道:“聚宝斋欢迎任何人来鉴赏藏品,但今天恐怕不行了——赛宝大会之前都不可能开业了——我要好好装修装修!”
“您先别高兴得太早,我的话还没说完!”
白牡丹傲然挺着酥胸,前凸后敲的身段来回摇摆,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看得蓝笑天几乎晕过去。不过现在不是欣赏女人的时候,得想办法把这位早些送走才是。
“白老板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蓝笑天擦拭脸上的细汗笑道。
“我要去二龙山草庵静堂找吴老道理论去,回来再找你!”白牡丹转身扭动腰肢而去,众人早已让开,一股香风扫过,围观人群真是大饱了眼福。
蓝笑天一怔,立即反应过来,老脸阴沉不定:“给我好好收拾收拾,聚宝斋停业五日!”
当围观的人群散去之际,蓝可儿才现宋远航忽然不见,气得她花容失色,一跺脚离开聚宝斋。
白牡丹坐在娇子里看着前面抬轿的宋远航若有所思,二龙山的宋老鬼长得跟鞋拔子似的,但大少爷却如此帅真,让人刮目相看。
“老板,城门封锁戒严,恐怕不容易出去了!”老七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禀报道。
白牡丹定了定神:“着以往的规矩——今儿老娘高兴,赏钱翻倍!”
“十多号人那!”
“快去!”
“是!”老七一溜小跑去打点守城的治安队。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当白牡丹一行人等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十几名保安队员分列两侧夹道欢送,乐得白牡丹花枝招展风搔更甚:“诸位兄弟辛苦了呢,今晚有功夫有体力的可到锦绣楼欢宴,过期不候!”
一阵哄笑。
宋远航紧张地抬着娇子,肩膀火辣辣地疼。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体力活,一时还真难以承受。不过白老板看似体态丰腴,体重却适中,累不到拿去!
众人出城两三里路,白牡丹才长出一口气:“大少爷,您也该歇歇了吧?”
宋远航窘迫地停下来不知说什么,棱角分明的脸庞“腾”的红了一片:“多谢白老板机智相救!”
白牡丹笑得花枝乱颤:“比你那死鬼老子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先别谢我,大家都是圈里人。蓝老鬼其实帮你更多,若不是他眼尖的话黄简人早就在聚宝斋把你拿下了!”
众人哄笑不已,正在此时却见前面奔来一匹马,后面扬起一片烟尘,到了近前才收住缰绳,侯三从马上滚下来喘着粗气狼狈不堪。见宋远航奇异的打扮又看到锦绣楼的白牡丹,脑子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多谢白老板了!”侯三拱手打千低唏嘘道:“我代二龙山的兄弟们谢谢白老板,大少爷自从回山后没有进过城,此番让白老板多费心了!”
“呸,你个猴崽子,老娘的心情才舒泰些便遇上你个喪星,谢我作甚?我不认识什么大少爷,这位是我弟弟——从北平来的亲弟弟!”白牡丹的脸说变就变,用不着回家取,兰花指指着侯三骂道:“你回去告诉宋老鬼,老娘晚上就打上二龙山,问问他青瓷瓶子到底是咋回事!”
侯三一翻白眼苦笑不已:“二龙山欢迎白老板大驾光临——您这是去哪啊?兴师动众的!”
宋远航在一旁并不答言,一切迹象表明这位锦绣楼的白老板绝非简单的人物。她敢笑骂聚宝斋的蓝笑天,现在又要打上二龙山找混球老子的不是,这号人物可谓是平生难得一见啊。
白牡丹狠狠地瞪一眼侯三,冷笑道:“老娘把三年来的藏品都折腾出来,一半是你们二龙山大当家卖给我的,另一半是吴老道的,还有聚宝斋的蓝老鬼,你们三个混蛋合伙算计老娘,不给我个说法老娘就要兴风作浪,搅得你们鸡犬不宁!”
侯三一缩脖子:“白老板息怒,您这事小的还真管不了,不过我可以如实禀报大当家的……”
“滚吧你个猴崽子!”白牡丹怒容满面地呵斥侯三,却转过脸娇笑道:“弟弟,这件事儿跟你无关,有时间到我锦绣楼来玩耍,我给你安排最体贴的姑娘伺候着,咯咯!”
聚宝斋门口已经没有围观的人,就在三分钟之前聚宝斋便以关门谢客了,门前杂碎的瓷片碎碴随处可见,虽然经过草草打扫还是清晰可见。
高桥次郎压低了礼帽,拾起一块底足残片看了看:“这是清中期雍正瓷瓶啊,精美绝伦价值不菲,聚宝斋怎么说砸就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