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生的一切都被掌眼的老先生看在眼中,不禁唏嘘短叹钦佩不已:“这位先生啊您可是积德行善,这件儿宝贝乃聚宝斋的镇馆之宝——中唐翡翠琉璃盏——您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宋远航一愣,苦笑着摇头把琉璃盏轻轻地放在柜台上:“老先生,那可儿砸的物件儿呢?”
蓝可儿此时也有点蒙,方才砸的一时兴起竟然忘了一切,以为聚宝斋里全是假货,砸个痛快!此时才有些傻,两手无措地呆立在旁边:“先生您快说话啊!”
“小姐啊……您要老朽怎么说?”
“都是假的?”蓝可儿愤怒地转身挥动鞭子,吓得老先生一缩脖子,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鞭子打在一支精美的梅瓶之上,可怜薄脆的瓶子还没落地便已经被打碎了。
聚宝斋的混乱还没有收尾的迹象,里面又开砸了。围观的人群津津有味地看热闹,但心态已经生了根本变化:谁他娘的说聚宝斋里全是假货?进出聚宝斋的都是行家里手,谁卖了假货都得跟蓝笑天翻脸,他还经营个屁!
至少那件儿翡翠琉璃盏是珍品。
正在此时,人群忽然出现一道缺口,蓝笑天在张管家的引导下分开众人匆匆而来。这场面有点大,蓝笑天的头有点晕,老脸惨败毫无血色,冷汗直流后背凉——掌眼先生说有人砸店,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老子的头上动土!
“这个也是假的?”蓝可儿干脆扔了鞭子抓起地上一支观音瓶举起来便扔到了门外,待宋远航想要接住的时候,瓶子已经被摔得粉碎。
“住手!住手!”蓝笑天吓得向后倒退了几步,心疼肝疼地看着满地瓷片碎碴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我的青瓷观音瓶——”蓝笑天一眼便看到了宋远航和旁边的一个洋鬼子,不禁气得怒冲冠,指着宋远航说不出话来。
掌眼先生吓得抖抖索索跑出来:“老爷啊小姐她飙呢,快来管教管教吧!”
宋远航耸耸肩,无辜地讪笑道:“蓝伯父,我管不住令嫒——真心管不了!”
蓝笑天是何许人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时他的脑子一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走进聚宝斋,正看见蓝可儿抓起一支青瓷胆瓶要摔,心口不禁疼痛起来:“小冤家,你敢摔你的嫁妆——摔吧,全砸了才好!”
宋远航忽然搀扶住蓝笑天:“蓝伯父您怎么了?”
“小冤家……”蓝笑天真是给气得够呛,响当当的聚宝斋已经被蓝可儿砸得面目全非,地上全是碎瓷片,古董架子倒了一排,跟被土匪打劫过一般。
“爹!”蓝可儿顿时慌了手脚,把胆瓶放下冲过来搀扶蓝笑天:“这些东西都是假的,我才……”
“你……谁告诉你都是假的?”蓝笑天气得有点语无伦次,点指着胆瓶气愤道:“这件儿是清末掐丝珐琅瓶,是你娘的最爱……”
“怎么会这样?”蓝可儿惊得目瞪口呆。
宋远航只看一眼便确定蓝笑天在说谎,思忖一番才道:“可儿,还不给蓝伯父赔罪?好端端的聚宝斋让你砸成了破仓库,生意还怎么做?”
蓝可儿此际才顿悟过来:“远航哥,你不是说这里全是假货吗?”
“胡说!宋贤侄哪里像你这样刁蛮?”蓝笑天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成事不足,成事不足!”
“蓝伯父,当务之急是并非责骂可儿,而是让外人相信这不过是一出闹剧!”宋远航向蓝可儿使了个眼神:“聚宝斋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假货?有一件儿半件的已经是多了,还不快把外面的人赶走!”
怎么赶走?那么多围观的人,三教九流,地痞流氓,引车卖浆,游手好闲,暗中捡便宜的——都是冲着聚宝斋的名头而来的——来看看聚宝斋是怎么败家的!
蓝可儿哪里拆得出宋远航的心思?真真假假的宝贝真真假假的人!泪水立马横飞出来:“爹,我错了!”说罢转身拎着掐丝珐琅胆瓶便出了聚宝斋,不由分说把瓶子扔向人群:“谁要是接住瓶子就白送——接不住摔碎了就照价赔偿!”
“哄!”人群被蓝可儿突如其来之举吓了一跳,后面不明所以的人向前面拥挤,而前面听清楚蓝可儿话的人纷纷后退,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瓶子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后退十几米远才稳住心神,怔怔地望着那支精美的瓶子瞬间变成碎片,不由得心疼肝疼起来。
锦绣楼的白牡丹终于梳洗打扮完毕,风情万种吩咐伙计们把跳着担子,土框里装着白牡丹精心收藏的“宝贝”——这些玩意在一天之前的待遇是在红木古董架的多宝格上的,而现在地位一落千丈,装在土框里像垃圾一般堆在一起。
“白老板,不好了!”老七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聚宝斋好像出事了!”
“怎么回事?”白牡丹的俏脸浮现出一抹幸灾乐祸之色:“是不是死妮子砸了他老爹的店铺啊?咯咯,我就说吗敢惹我白牡丹的家伙都没有好下场!”
“老板您真是料事如神!”
“你懂个屁?死妮子砸了我的雅间搅闹锦绣楼这事我还没找蓝老鬼算账呢,走,老娘今天倒要看看聚宝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白牡丹坐上小轿,两名轿夫脚下生风向聚宝斋而去。
轿子的后面是一溜三个挑夫挑着土筐,拉开一排,可谓是中街奇景。不少行人驻足观看,不知道锦绣楼的白老板这是唱的哪出戏。
正行间,白牡丹忽然看见黄简人行色匆匆,手里拎着一支公文包,肥油脸蜡黄颜色,一看就是没有睡好觉,不知道又上哪跑骚去了。心里不禁莞尔:“黄局长,您早啊!”
黄简人一大早便从黄家老宅回到警察局,老宅一夜无事,白白让他提心吊胆了一夜,心里很是不爽。到了警局才知道保安队和刑讯科折腾半宿也没有找到土匪的影子,甚至连线索都没有。
正所谓虚惊一场,黄简人老谋深算地暗自纳罕:难道是二狗子的信息有误?这事就当没生过最好,否则让那帮奸商知道了又会说老子不作为!
这段时间黄简人正在闹心,手里有不少货没折腾出去呢,先前还以为一下了大财,但现在却成了累赘——快刀斩乱麻地卖给聚宝斋的话怕被姓蓝的给骗了,好不容易到嘴的肥肉恐怕又成了蓝笑天的了,自己只能喝汤;若是细水长流地卖又恐怕夜长梦多。
所以黄简人才拿了两样小物件准备去聚宝斋碰碰运气,却在半路碰见了白牡丹。
“白老板?”黄简人的老眼一亮,白牡丹穿着水蓝色紧身旗袍,愈显得身材婀娜,前凸后敲,看得黄简人想入非非。却又如正人君子一般淡然笑道:“白老板这是摆的什么谱?莫非是要上山进香求子?”
“滚你的蛋!老娘哪有那份闲心上香拜佛?不过您说对了一半——我这是闲来无事去做慈善,积点阴德好找一个好男人!”白牡丹轻佻地笑道:“我看黄局长面色蜡黄步法紊乱,说话没有底气土气带着骚味——是不是去了野鸡店捐银子去了?”
黄简人老脸通红,心知白牡丹的伶牙俐齿不好招惹,一招惹便是一身骚,说不定还得出血。便干笑着拱拱手:“黄某已是廉颇老矣,才从老宅回来想去一趟聚宝斋,问一问赛宝大会的事儿,你这么兴师动众的难不成也是去聚宝斋?”
“赛宝大会还要半月有余,您倒是很上心啊!”白牡丹轻笑不已,不过杏眼盯着黄简人手里的公文包,心里却猛然一惊,聚宝斋的赛宝大会快到了,届时各方神圣都会齐聚陵城聚宝斋斗宝,那可是陵城收藏界的盛事!
蓝老鬼做人差一等,做生意却是一流。一届赛宝大会变会让聚宝斋赚的盆满钵满的,还用得着卖水货?水货哪都有,假货满天飞,收藏便是考验你的眼光和决断,打眼了怨谁?谁都不能怨,只怨没有眼光又优柔寡断!
想及此,白牡丹立马就改变了主意,不能鲁莽地找蓝老鬼去算账,至少也得等赛宝大会结束之后再说。
黄简人拱拱手贱笑道:“有几日没照顾白老板的生意了,今晚给我留个桌儿,上好的陈酿女儿红给我备好了!”
“咯咯,我在二楼给您留床,再留个姑娘伺候您,怎么样?”白牡丹的眼该有多毒?黄简人一说话便知道他想干什么。
黄简人拱手钻进人群,一晃便消失了踪影。白牡丹凝神思索片刻:“咱不去聚宝斋了,打道草庵静堂,老娘要找吴老道理论去!”
草庵静堂在二龙山前山,过黑松坡三里多路便是。两名轿夫和几位挑担的伙计心中叫苦:白老板今天是抽哪门子的风?二龙山土匪最近闹得很凶,偷袭暂编团驻地军火库,打劫陵城警察局黄局长的老宅,闹得满城风雨,这会您去惹他们不自在?
不过没有一个伙计敢反驳的,白牡丹的霸道可见一斑。
途径西街口,大老远便看到聚宝斋门前堵了半条街的人群,白牡丹冷眼自忖:难不成死妮子真敢砸聚宝斋不成?就算她是“中街一霸”也得不能如此嚣张吧!他老子就这点家财,砸没了就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
“老七,咱也看看热闹去,蓝老鬼说不定现在心疼肝疼地叫老娘呢,咯咯!”白牡丹一想到蓝笑天守财奴的老样子就感到浑身舒爽,笑得异常开心,吩咐伙计们停一停,她要亲自看看聚宝斋被砸烂的样子。
伙计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白老板喜欢另类标榜,性格开朗且乖张,做事不成体统而好新奇,尤其是喜欢看热闹——上次土匪进城抓花姑娘的时候她还深夜开门营业,给宋大当家的煮粥吃呢!今天出城去草庵顺便看看聚宝斋实在是她给蓝老爷的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