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扯蛋的事情很多,但拢共只说了八个字,便被评判为好孩子,已经快要十七岁的范闲自己都觉着这事情有些扯蛋到了极点。这皇宫果然与别的地儿大不一样,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下判断总显得过于随心所yù和依仗自己的喜好。
范闲虽然一直不知道柳氏与这位宜贵嫔的亲戚关系,但并不妨碍他从婉儿的嘴里知道,这位宜贵嫔眼下是极得宠的一位妃子,不然也不可能在皇帝陛下修身养xìng不近女sè的口碑下,还能生下一个只有八岁大的皇子。
宫中闲聊着,这位宜贵嫔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范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高兴,范闲知情识趣,拣着前世记着的几个笑话儿说来听了,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范闲现这位贵嫔娘娘xìng情竟是爽朗的狠,不知道她是怎样在这见不得人的宫中,还依然能保持这样的xìng情,不免有些意外和欣赏。
略说了些闲话之后,rì头已经渐渐升了起来。柳氏微笑问道:“三皇子呢?”宜贵嫔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还是怕生的厉害,起床后就缩在后殿里呆着,不肯过来,怕是要到吃饭的时候,才肯露露小脸。”柳氏哎哟一笑道:“敢情咱们这位三皇子还挺害羞的。”
虽说主臣有别,但柳氏与宜贵嫔毕竟是姐妹关系,所以说话就显得没那么多讲究。宜贵嫔伸出细长的食指,指甲上涂着红红的彩,看着十分诱人,她指着范闲说道:“你们家这位,不也是个害羞的。”
正在此时,范闲的脸上露出微羞的笑容,恰好应了贵嫔这句话。
“好了,姐姐你和若若就在这儿陪我聊吧。”宜贵嫔似乎知道柳氏不愿意去皇后长公主那里,自行作主留客,“那几个宫里,我让醒儿领着范闲去就成。”
柳氏眉宇间微微一黯,行礼道:“这如何使得。今rì奉诏入宫,头一个来瞧瞧贵嫔娘娘,本就担心会惹得那几位娘娘不高兴,我入趟宫,不去看望那几位,只怕有些不恭敬。”宜贵嫔听见这话,打鼻子里哼了两声,说道:“姐姐,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本来只是传范闲入宫,你就陪着我说说话,我看这宫里有又有谁敢说三道四的。”
宜贵嫔是个开朗之中带着一丝憨气的贵妇,但这一脾气,仍然是显得威严十足,整个宫中都安静了下来。范闲轻咳一声说道:“姨……二太太,我自己去就好了,您和妹妹就陪柳姨说会儿话吧。”
见他也这般说,柳氏无奈应了下来,和那名叫醒儿的宫女送范闲到了宫外,轻声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又不易察觉地转到范闲肩旁,用蚊一般的声音说道:“宫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各宫之中都有人接着,你不要太紧张。”
范闲心头一凛,应了下来,回身只见妹妹也跟了出来,正面带鼓励之sè看着自己,无来由心头一片温暖,微笑着想道:“丈母娘看女婿,向来只有越看越欢喜,何况自己生的如此漂亮臭皮囊,对付几个宫中怨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等驸马候选人离开了宜贵嫔居住的宫室,柳氏向范若若叮嘱了两句,便和宜贵嫔进了内室。宜贵嫔幽幽望着她的双眼说道:“四年前就劝过你,不要听那两处宫里的劝,这下好,范闲依然活的好好的,你却冷透了范大人的心。姐姐,你聪慧一世,怎么就当时犯了糊涂?”柳氏怔在了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渐趋幽怨,轻声说道:“娘娘也清楚,像我们这些做母亲的,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吗?三皇子如今年纪小,你还可以置身事外,再过些年,只怕你就会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会犯下此等大错。”
—————————————————————————醒儿是个眉眼清顺的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范闲与她一路在皇宫里行着,现这小姑娘脑袋一直低着,忍不住打趣道:“脚下的路看不清楚?”醒儿姑娘嘻嘻一笑,露出碎玉粒般的小牙齿来,说道:“范公子,宫里还是少说些话。”范闲苦笑着摇摇头,都知道皇宫里的规矩大,没想到连小姑娘家家的,都这般谨慎自持。
范闲跟在醒儿的身后,看着她身上的宫女服,眼光在小姑娘尚未育成熟的腰身上扫了一下,马上转移到了皇宫的建筑上,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大脑却在急速地运转着,力图将这些繁复的道路景sè牢牢记在脑海之中,为rì后那件事情做好准备。
一路经花过树,踩石碾草,皇宫虽大,总有到的时候,殿宇虽多,但并不是每间都得宏大到耸动。看着面前的安静院子,范闲深吸一口气,随着宫女醒儿走了进去。这里是二皇子生母淑贵妃的居所,这位贵妃看样子倒是个爱清静的,院子也被打扮的极素雅,除了几株粉粉花树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装饰,一道竹帘,掩住了里面的一切,却掩不住书卷香气沁帘而出。
“拜见贵妃娘娘。”
“范公子请坐。”
没有多余的寒喧,范闲与这位淑贵妃隔帘而坐,没有什么先兆,淑贵妃忽然清声问道:“万里悲秋常作客,范公子少时常在澹州,莫非以为京都只是客居之所?”
范闲略感愕然,正sè而答,以此为端,他与贵妃坐而论道,道尽天下经书子集诗词歌赋,直到二人嘴都有些干了,才极有默契地住嘴不语。范闲有些后怕,实在没想到这位二皇子的母亲竟是位皇宫之中的才女,见识极为厉害,自己都险些应付不过来。他不禁想到,这样一位妇人所教养出来的皇子,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不要紧张。”淑贵妃的xìng情极温柔,隔着竹帘隐约能见她的头上只是一枝木叉,素净的与这皇宫格格不入,“婉儿自小在皇宫长大,陛下收她为义女之前,我们这几个没事做的女子,便把她当女儿在养。皇宫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所以范公子要娶宫里最宝贵的珍珠,我们不免要多看看。”
范闲背后隐有冷汗,虽然平时也有所了解,但今天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未婚妻在皇宫中的地位。淑贵妃温柔而又清淡,对于范闲的谈吐似乎也比较满意,隔了晌,便让范闲退了出去,只是临分离前,她轻声说道:“本宫喜欢看书,陛下也为我搜罗了些珍本,我已让宫人们拣其中珍贵的抄了几份,范公子此时要去别的娘娘那里,我让人送去宜贵嫔处吧。”
范闲心头一凛,知道这是份厚礼,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是在替二皇子送礼,不敢多言,沉稳深深一礼退了出去。
出了淑贵妃的小院,范闲抹掉额头的冷汗,前方带路的宫女醒儿却与他有些熟了,踮着脚走路,一蹦一蹦地,回头看着他的神情,好奇问道:“今天不热啊。”
范闲苦笑着摇摇头,今rì入宫本来以为只是礼节xìng的拜访,哪里知道竟是比殿试还要紧张一些,想来宫中的这些娘娘们对于林婉儿嫁给自己很好奇,所以要看看范闲的文才武才。接下来,二人去了大皇子的生母宁才人处,范闲知道这位妇人虽然位份不高,只是位才人,但从婉儿处知道,是因为她东夷人的身份,所以范闲反而刻意格外恭谨些。
宁才人年纪将近四十,却依然是风韵犹存,眉眼间的风情确实极有东夷女子温柔感觉。这些年大皇子一直在西蛮处戌边,她膝下无人,不免有些寂寞,好在林婉儿在宫中的时候常来这处玩耍,所以她对婉儿的感情又与别的娘娘不一般。只见她冷冷看着范闲,凤眼一寒道:“你就是范闲!”
范闲知道这位贵人当年可是在战场上救过皇帝陛下,又养出一个能征善战的皇子,本身肯定也是极有威严之人,倒也没有惊愕,平静应道:“正是下臣。”
“嗯。”宁才人打量了他几眼,出乎范闲意料地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道:“好好待婉儿。”
范闲喜欢这干净利落的感觉,大喜应道:“请娘娘放心。”
“牛栏街那事一定有蹊巧,我可不信你能杀死一位八品高手。”宁才人打量着他的身板,冷哼了一声,“看你这瘦弱模样,怎看也不是个能武善战之辈。”范闲一怔,心想莫非刚考完之道,这马上又要考武学之道?只是娘娘你四十岁的贵妇,主臣有别,男女有别,总不至于亲挥粉拳来捶自己吧?
“不过既然叶灵儿自承不是你对手,也就将就了,行了,今天就这样,你去别的宫去吧,别耽搁太多时辰。”说完这话,宁才人竟是再无它言,直接将他赶出殿去。
范闲摸着后脑勺,看着紧闭的木门,心想皇帝陛下真是个有福之人,身边躺的女人竟是如此“丰富多彩”,有宜贵嫔那般娇憨明朗型,有淑贵妃那般知xìng淑女型的,居然还有宁才人这种野蛮女友?——不过先前就知道淑贵妃才学实在厉害,这位宁才人只怕也是个外粗内细的角sè,加上深不可测的皇后,陛下能够将这些女人放在一个大屋子里,安安稳稳过了这么些年,不得不说,这位庆国的皇帝陛下,手段真是极为厉害。
至少范闲自忖没有这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