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楼,如今已经成了京城几大戏院茶楼,成为相对高雅的娱乐消闲地。
顾青兰一年前经徐襄运作,在吏部考功清吏司任主事,正六品,主管每年各地官员的考功绩评。这个职位每逢年底官员考绩时忙一阵,平常却相对闲散。
他在京城与大多数年轻官员类似,刚刚站住脚,还称不上打开局面,相交的人也多是同窗古旧。与任川南也算是旧交,任川南在工部,与吏部衙门隔得也近,这两个人倒是经常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因着顾家大富,吃饭喝酒多是顾青兰主动。
这一日,衙门里些许事务很快处理完,顾青兰又溜达到工部寻任川南一起出去吃午饭。
因着时间早,两个人就到了四喜楼,就在二楼寻了个角落,一边听书,一边喝茶吃点心聊天。说着说着,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谈起了共同的老朋友徐襄、江夏。
顾青兰想及自家二哥的心事,暗暗感慨叹息,只说徐襄不容易,苦苦守了几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两个人终于把婚期定了。任川南听了只是笑着,心里却莫名一片酸苦——
想当初,他听闻江夏脱离徐家,自请下堂之时,他还暗暗欣喜过,只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希望。再之后,现肃王,当时的莱王世子竟与他抱了同样的心思,他畏怯了,只按住自己心头所思,做了越哥儿、齐哥儿的先生。
再后来,肃王出手,给他分派了实职,他就离开了江夏……有些事情,还没开始,早就注定了结局,不是么?
顾青兰并不知道任川南心中这些隐秘的想法,随口就道:“说起来,他们家明日就有两桩喜事。”
任川南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随口应和道:“哦,什么喜事?”
“江姑娘身边的两个丫头明日一起出嫁。你应该也认得的,一个文文静静的叫芷兰的,嫁给了徐襄身边的长贵。另一个活泼爽利,跟着江姑娘最多,名唤彤翎的,嫁给了江姑娘身边的护卫程琪。”
“彤翎嫁给程琪?”任川南愕然着,心中滋味莫名。
若说知道江夏即将与徐襄完礼,他心中只是微微酸苦,却还能能开脱自己,江夏娘那种女人不是他能碰的,也不是他能肖想的。可说起彤翎即将嫁给程琪,他却隐隐有些怅然若失,有些隐隐地心疼。
曾经,彤翎对他的情意颇为明显,几次亲手给他做鞋、做衣裳。每每江夏吩咐人加餐加菜,也多是彤翎给他送过去……那眼神中一片脉脉,他悉数看在眼里,却没能握在手中。
一来他心中念想的是江夏娘,自然不肯与她身边的丫头有瓜葛;二来,即便达不成心中夙愿,无法得到心中之人,也就不想招惹她身边的丫头,以免睹人思人,徒添伤感!
没想到,彤翎竟然就突然嫁人了,还是嫁给程琪那等粗莽武夫!
顾青兰诧异地看了任川南一眼,笑道:“对啊!……你这么吃惊,不会是对那丫头有什么念想吧?”
任川南醒过神来,连忙笑着摇头道:“哪里,哪里,这话可不能说,对江姑娘清名有碍。”
“嗯,嗯。”说起江夏娘,顾青兰也多有感念,尽管他没有二哥那种心思,却对江夏娘有一种崇敬钦佩之情。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一步,经商有成,又得到当今的圣眷,小小年纪就得了太医院副判的正五品职位,还格外加恩享四品俸禄……想一想,一个女子,年纪比他们都小,却已经成为让他们仰望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不崇敬,不钦佩?
关键是,江夏娘位高却不忘本,对他们这些老友,一直没有亲切温厚,真正如同胞姐妹一般。这样的人,他们不自觉地就会替她着想,以她为先。
两个人说着话,台上的故事告一段落。眼看着到了晌午,两个人也不挪地方了,就在四喜楼里要了几个菜,吃喝着,继续听书。
就他们两个,自斟自饮,自取自吃,倒也悠然自在,很快就吃饱了。
看看时辰,两个人也不想再回衙门了,然后,任川南和顾青兰对视一眼,同时会意笑了。
出了四喜楼,天上云彩挺厚,没有大太阳晒着,还有点儿凉风,不热,两个人也没用轿子,而是溜溜达达往江家走过来。
顾青兰还直言道:“江夏的饭菜最是美味,咱们慢慢走过去,差不多就该晚饭时候了,正好混一顿好吃的去!”
顾家不缺银子,任川南却囊中羞涩,顾青兰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照应任川南。一路逛着街过去,顺路买上两件用品,拿过去给江夏娘的两个丫头添妆。在他看来,给丫头们添妆,不过是个混饭的由头罢了。
却不想,任川南没去什么杂货店什么的,而是直奔京城最有名的饰铺子珍宝斋。进门之后,更是让顾青兰惊讶,竟撇开银饰、串珠饰等相对廉价的,直奔赤金攒宝的柜子去了。
顾青兰愕然着忘记了走路,直到任川南走到柜子上,要了两队攒宝赤金坠子让他看,顾青兰才晃过神来,遥遥头疾步赶过去。
任川南要的是一对赤金攒蓝宝、一对赤金攒红宝石耳坠子,蓝宝石的一对用料明显轻,宝石也小的多。那一对红宝石耳坠子却是极好的。顾青兰在旁边看得咋舌半晌,眼睛一转,作势寻找自己要买的添箱之物,却再回头的刹那,正看见那边一个小姑娘正拿了一枝银钗子在比划,笑靥如花,脆生生地询问她身边的同伴:“怎样,这支可好看?”
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年纪,却生的面如桃花,眼如秋水,这一个回眸,破颜一笑,却是刹那芳华,似乎整间铺子都瞬间明亮起来,顾青兰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姑娘如此容貌,哪怕随便折一根草茎攒上,也抵得过任一件珠翠金银俗物去!”
那个小丫头从没见过这等人物,脸色一白,待看清顾青兰清俊容颜,又是脸色一阵烧,涨红了脸,倏地转回身,将头上戴的银钗子放下,拉着小伙伴就走。
顾青兰直觉从未见过这等可心之人,这一走,偌大京城,茫茫人海,让他上哪里寻摸去。
他坚持着不肯说亲,不就是为了寻一个自己的心仪之人嘛,好不容易从天上掉下一个来,他怎能就此放手去。只不过,他知道铺子里人多口杂,不好过分纠缠人家姑娘,于是他略略放松几步,追着小姑娘出了珍宝斋,这才紧走两步,拦在两个小姑娘面前,用手中的折扇一挡,拱手道:“这位姑娘,在下只是仰慕姑娘美貌,有感而,并无轻侮之意,还望姑娘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