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的小还丹,再到这颗大还丹,并不是成庆帝真的不孝,好东西给自己留着不给母亲,主要还是,这两种药江夏进上来之后,因为数量有限,也没能做个试验,成庆帝怎么敢一下子拿过来就给太后用?所以,下意识地就将其给忽略了。
特别是大还丹,就一颗,江夏还叮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服用,成庆帝就隐约觉得这药怕是药力极强的,万一给太后服用,适得其反怎么办?
江夏的药,江夏本人却不在这里,不管是谁,用着也不大胆,成庆帝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这一得知,母亲竟然是为了一颗大还丹气的再次了病,成庆帝这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焦急……眼看着内殿中,旬太医用空心针放了血,太后却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还隐约有些恶化的趋势,成庆帝很是着急上火,立刻打福宁回去一趟,将那大还丹取来,拿给几个太医斟酌,看能不能用。
王老太医到了这会儿,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眼瞅着太后可能就不行了,没必要再让江夏也跟着受一回牵累,也一改小还丹时的力挺态度,变得沉默起来。
那位谭太医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心里隐隐闪过一丝爽快之后,就只剩下越来越多的恐惧了。
他心焦不已地催促道:“江太医的医术之精湛,我等都是亲见过的,既然是她留下的救命丸子,自然有效。眼看着太后命悬一线,难道还不到万不得已?”
知道了此事是谭太医一句话惹出来的,王老太医对这个人的态度完全改观,厌恶的恨不能立时将其驱逐出太医院。同时,也在心里后悔,怎么就想起来推荐他了?平白惹出这一番祸事来!
“谭太医也说了,此药是江太医所留,你我行医数十载,难道不知道,每个人用药都有自己的习惯?行医一忌,就是乱用他人之药?”王太医心中恼怒,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客气,“况且,太后病情危急,又岂能容得半点儿含糊轻慢,万一药不对症,耽搁了太后救治,责任由你谭太医负么?”
“哎,明明是旬太医施针,你用药,用的也是江太医的药,有什么责任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我来负责任!”谭太医立刻跳起来。
王太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在跟他说话,只引着旬太医一起,走到旁边安静处商量了几句,终于达成一致意见。
面对太后的病情,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有大还丹在,他们愿意赌一赌,只不过,他们今日这场豪赌押上的筹码太重,除了他们自己的性命,恐怕还有家中老小!
到了这种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两个人果断地做了决定,一起去到成庆帝面前回话:“微臣别无更好之法,不如试一试大还丹药效!”
成庆帝盯着跪在下头的两个人,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准!”
这边的大还丹化在碗里,撬开太后的嘴巴一点点灌进去。让人奇怪的是,太后明明咬紧了牙关,这大还丹入口,经恍惚有了感知一般,竟一口一口咽了下去,半点儿费。
这神奇还继续着,不过盏茶功夫,太后猛地弹坐起来,侧过身扑在床侧呕出几口黑血来。她呕出黑血的同时,双眼双鼻孔双耳中,也溢出一股股黑血……七窍出血,血呈黑紫,把王老太医和旬太医的魂儿几乎吓飞了——这明明是身中剧毒之症啊!
可与七窍流血的惨烈恐怖相左的情况是,自从患病后就一直行动不利的太后,从弹左而起,到扑倒呕吐,再到之后,自己挑开被子唤人,竟是动作自如,声音清晰……要是忽略掉她满脸满身的黑色血迹,只看她的精神动作,哪里还能看出,片刻前,她还是一个两度中风垂死之人!
成庆帝喜极而泣,冲上来握住太后的手,欢喜道:“母后,您的病好了,太好了,可吓死儿子了……”
似乎随着病好了,王太后的情绪也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温厚平和。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皇帝儿子,伸手摸着儿子的脸,眼里含着泪,嘴角带着笑,道:“娘舍不得我儿呢……别担心了,娘好了,这回是真的大好了!”
说着,一叠连声地要热水沐浴更衣,看着皇帝儿子脸上被她抹的血迹,忍不住笑道:“你也洗洗去!”
成庆帝这会儿满心欢喜,自己的母后终于遇难成祥,重病痊愈,他心里满满的,都忘记了另一边景仁宫里胎气不稳的母子俩!
成庆帝毕竟只要洗把脸就行,很快就洗漱完毕了,就在太上阆苑的大殿上喝茶歇息,抬眼看着堂下站着的三个太医,淡淡地瞥了福宁一眼,挥挥手。
福宁无声地颌应着,一个挥手,几位持革侍卫冲上来,架起谭太医带了下去。至于他的归宿,没有人在意,因为他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喝了杯茶,成庆帝觉得神清气爽的,心中一动,干脆走到母后的汤池外,靠着一个立柱坐下来,笑着叫道:“母后,可洗好了?”
“嗤,你个孩子,都多大了,居然又玩起儿时的把戏来了!”太后嗤笑着,一边由着宫娥擦拭着身子,一边笑道,“你小时候最粘娘亲,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在娘亲身边儿。我沐浴你不能进来,就总是趁嬷嬷们不注意,溜到帘子外等着我,后来被我现了,你干脆每次都过来跟我隔着帘子说话……一晃,你登了极,也就要当父亲了,真快啊!”
一提起当父亲,成庆帝猛地想起景仁宫那娘俩来,难免挂念起来。
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子话,看着太后沐浴出来,带了明显的倦色,他就告辞出了太上阆苑,一路急急地赶往景仁宫去了。
一进景仁宫,成庆帝第一眼就看见景贵妃跟前伺候的几个小太监小宫娥聚在大殿门外,正抱在一起无声地哭泣呢。成庆帝心痛咯噔一声,立时变了脸色——难道他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