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兮真心是挺可怜的,她对阿骨里约莫确实有情,自知晓他不是普通读书郎,而是金族可汗,两人坚持坚持说不定有未来之后,她竟然还冒着风险偷偷想去寻他……
要知道,她是秀女啊,平时出储秀宫的次数都有限,她还一惯聪明沉稳,不是凤景兮那样傻货……她一个深宫秀女,想见人家‘敌族’可汗,关键那可汗还不住宫里,想想就知道有多难了!
她竟然还坚持着努力,明知不可能非要办到……
非大毅力,大艰难……还得大冒险而不可得啊!!
不过,有付出就有收获,凤宁兮冷眼瞧着,她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足‘送’出去足有千把两银子,还被人骗了几次……可黄天不负苦人心,她到底拜着了真佛,最终还真的和阿骨里见了面。
凤宁兮:我声明啊,这事不是我干的,确实是凤安兮搬门弄户找关系,上天入地走门路成的功,事实上连越叔叔都很惊讶,她一介深宫无势秀女之身,挥舞着银票,一脸‘冤大头’的模样,竟还能找到正主儿,真安排她和阿骨里见面……
这是多大的福运啊!!
一般情况下,基本都是裤衩都让人骗没啦,还什么事都办不成!!
凤安兮毫无伤就见了人,还没花多少银子,简直就是个奇迹。
当然,通过这件事,也能从侧面瞧出来,她确实是聪慧稳当,有识人之明,胆量还大的。
不过,就算凤安兮在好,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但……从她见了阿骨里回来后的表情,凤宁兮完全可以看出,这两人见面的结果……应该是相当不怎么样。
——肯定是没谈拢。
这从凤安兮阴沉的脸,通红的眼,和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熬的没精打彩,头都没光泽了的种种表现,就可以轻易看出来。
从史书上的记载为看,阿骨里应该是挺爱凤安兮的,毕竟都顶着压力封她个前朝皇后,还是父子双皇后做天下之母了,她假死逃了,也是四处找寻,都求问鬼神之流,架势那叫个疯狂,连朝臣都挡不住,约莫……大概齐儿就是真爱了。
但是为什么这会儿明明有机会明谋正娶,恩爱一生……结果阿骨里还不珍稀呢?
难道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失去了才懂得‘你最重要’?
凤宁兮也是醉醉哒,却又不敢去找凤安兮问什么,实在是,她态度有点吓人啊!!
失恋,尤其是失了初恋的少女,真心伤不起!!
每每小心仔细的多关注着她,生怕出什么事儿,日子就这么流水而过,转眼选秀就快接近尾生了,凤宁兮心里越来越紧张……
毕竟,她和宋蓠的事儿还没个准信呢!
自进了宫,哪怕身边有人照顾,背后有靠山,可储秀宫四面宫墙一围,就跟个鸟笼子一般把她罩的瞎子也似,别看她能见越南川,好像挺自由。但……
越南川是个太监啊,他本来就是能内宫行走的,秀女跟太监接触根本无碍于名声,这才显得容易些。可宋蓠他是皇子啊,哪有儿子在老子后院里自由行动的道理?
尤其宋蓠还是不得宠的儿子。
敢跟秀女随意接触,那不是找死吗?
随着选秀一天天接近结束,凤宁兮心里挺急的,想把越南川请来见面问问吧,又觉得不大合适,还没机会接触宋蓠,只能干熬着,没几天功夫脸就黄儿了,到把凤安兮感动的够呛……
她还以为三妹妹是为了照顾安慰她,累狠了才成这般的。
凤宁兮:大姐姐,在你心里……我原来这么‘高洁神圣’吗?我都不知道啊,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
赐婚的事儿,凤宁兮急,宋蓠当然不会悠闲,事实上,从选秀刚开始第一天,他就整合了手下势力,并约了越南川商量……并着手开始布置了。
如今,眼瞧要终选时间要过,他也开始收网,想着验收成果了。
泰和殿,正殿之中。
明宗帝坐在御案前,把手里最后一本奏折看完,揉着额角扔到一旁,正准备休息呢,外间就有大太监秦德来进来禀告,“万岁爷,宴北王爷求见。”
“哦?!蓠儿来了,让他进来吧!”明宗帝面色微沉,语气到还和缓,抬眼往殿外看了下,他便抬头应是。
“诺,奴才遵旨。”秦德来恭声转身而去,没多大会儿功夫,就领着宋蓠进殿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宋蓠进得殿前,俯身跪在明宗帝身前磕了个头。
“蓠儿平身,一旁坐下吧!”明宗帝看了他一眼,面色微微柔和了些。
前有吴惠妃生的锦王——他第一个儿子,后有吴皇后所育的太子——嫡出嫡长,疼入骨髓,对相貌漂亮,个性却有些古怪的三儿子,明宗帝是没多少慈父心的,毕竟三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多,总要分出轻重薄厚来。
前有长,后有嫡,婴儿不知事也没法自个儿上身争宠,宋蓠个憋屈小三儿,生母养母都不给力,可不就得受委屈吗?
等慢慢的,他长大了,懂事儿了,知道凑趣儿巴结了……人家明宗帝不缺儿子啦,宋蓠又没什么优势,连养母都有亲儿子了。
亲爹就一个,除却朝堂国事,后宫女色,能分给孩子们的关注就那么点儿,宋蓠就……彻底抢不上糟了!
有时候半年几个月的,都见不着明宗帝的面儿。
感情那是要培养的,爹又不像娘,十月怀胎好歹吃过苦,人家就鼓了回劲儿,爽了一回,剩下根本全程不参与……抱过个孩子说是他儿子,让他疼啊爱啊什么的……讲真,明宗帝确实做不到。
不过,不疼宋蓠,不代表就厌恶他了。终归那是他的血脉,是他亲生的儿子,当初打宋蓠去北地那是出于政治目地,也是锦衣玉食的护着,大把大把送东西,还给封了亲王之位……如今,宋蓠眼见做的不错,把北地治理的井井有条……
身为亲爹,明宗帝不是不欣慰的。
至于派监军监视什么的,那完全是帝王手段,习惯性的防备,连锦王和太子都能免俗,宋蓠算个甚啊?
查他没商量!!
监视宋蓠,和不讨厌他完全是可以并存的。明宗帝对三儿子无甚恶感,尤其此次回来,三儿子的性格仿佛不那么古怪,到是温和了不少,态度也不显得突兀高冷,对他这当父亲的关切有加,时时来请安,嘴角还挺甜……
宋蓠:老子是奔着娶媳妇来的,有求与你了,当然不跟往常一样啦。
我又不是傻!!
不得不说,长的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宋蓠那个模样,他还放低姿态,明宗帝又不是他的生死仇人,亲儿子这么讨好……哪里抵挡的住啊。
不说刹时就能跟锦王太子比肩,好歹没那么漠视了。
具体表现就是……这不选秀要结束,得给儿子们挑选王妃了吗?明宗帝就把宋蓠叫过来,准备问问他的意见。
三儿子不比洛阳这些,有亲爹娘看着管着,养在眼皮子底子。宋蓠远在藩地,且得有个他看着顺眼的知心人照顾,明宗帝才好放心些!
宋蓠:谢谢你啊,我十二岁你就把我踢出洛阳,滚到北地的时候,你还挺放心的哈!
“多谢父皇恩典。”心里各种吐糟,宋蓠面带‘感激’的起身,掀袍坐到秦德来恭身搬来的绣蹲上,抬头望着明宗帝,“不知父皇唤儿有何事?”他低声问道。
今天来泰和殿,可不是他巴巴来的,而是明宗帝亲自派人传唤他……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让人在明宗帝耳边递了好几天小话儿,才有此结果。
“你和你弟弟们岁数也不小了!今年朕之所以开选,就是为了给你们找个合适的王妃,娶妻生子。你两个哥哥早就成亲,如今你是长,朕便找你来问问,看你想选个什么样儿的王妃?心里可有偏向?”面对儿子嘛,明宗帝没什么压力,便轻笑着开口问他。
“……这,儿臣哪有什么偏向?父皇做主便好。”宋蓠面颊微红,略略别过头去。
看得出来是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朕的皇子,堂堂宴北亲王,天下何等贤良女子匹配不上?娶妻而已,男子都要历的,还做甚扭捏小妇人状。有何偏向?还不快快说上来,要不然父皇乱点鸳鸯谱……你喜欢那文静人儿,父皇偏偏给你配个泼辣货,御旨一下,你想换都换不得了!”明宗帝哈哈一笑,摆手调侃。
“父,父皇玩笑了!”宋蓠羞赧,带着几分腼腆,他犹豫,还有些羞羞搭搭的道:“娶妻当娶贤,红颜绝色不过枯骨,百年流逝,儿臣并不看重,能过眼便是。”
在这届秀女里,凤宁兮的相貌不过中等偏向,算不上最好。
明宗帝:嗯?有道理!儿子长成这个模样,就是挑天仙都比不过他,在他眼里,相貌好一点儿和好很多大概差不了多少,反正都比他差……这个条件可以有。
“家世云云,儿臣也不看重,不丢人既可。总归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天下哪家都贵不过儿臣……只,儿臣十二岁就藩,远离父皇母妃膝下,不能行人子孝道,深以为憾。儿臣和王妃既要相守百年,共度白头……便不愿意王妃经儿臣之憾,分离其骨肉。”宋蓠一脸沉痛!!
意思就是要找个‘同城’,也就是北地的。
明宗帝:呜呜呜,好感动,以前怎么没现,三儿子既然这么孝顺,还这么仁厚!!
“儿臣孤身北地,为父皇分忧,只希望北地繁荣,不累父皇威名……每每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实在抽不出多少时间顾及儿女私情……”就想找个懂事,不干扰他工作哒。
“儿臣性静,功务又忙,若是那等太过活泼外向的,怕和儿臣相处不来,到成了怨偶……”就想找个内向不爱说话的。
张口无数的条件,宋蓠口若悬河,条条都比着凤宁兮的标准来。
那一旁,御案之后,明宗帝用手按膝,深思起来。
不得不说,他三儿子想的有点道理,到底是正经儿的嫡妻元配,能举案齐眉,谁都不想相敬如宾,但是……
相貌不要顶好的,家世不要太棒的,性格文静懂事内向贤惠……人选还偏偏就被圈儿在了北地那穷乡僻镶……
算算好像没多大挑头了啊??
北地本来就穷的一逼,就算近年被三儿子治理的好了点儿,终归还是底子薄儿,那里民风又彪悍,秀女的质量真心不咋地。二百多初选秀女,最后被留到终选的,好像都不到十个……
那十个里,还有一大部分小官小宦,搬天梯都配不上王爷正妃的。
就算三儿子不挑家世,总得差不多吧?雄鹰配个鸽子,就算大小有差别,好歹都是胆鸟儿,总能说得过去。要是配个懒蛤蟆,这算个甚啊?
连物种都不一样啦!!
儿砸,天下淑女多的是,江南多贤媛,领东有佳丽……咱别吊死在北地一颗树上,你多吊两颗咱试试好不好?明宗帝一脸扭曲,觉得人生对他太不友好。
“儿臣便只有这些个不成熟的想头,希望父皇应允。待来日成婚后夫唱妇随,一同孝顺父皇母后。”宋蓠一脸的小羞涩,认真而期盼的看着明宗帝,眼里那小星星儿闪的,都快把人闪瞎啦。
明宗帝:……好蛋疼。
“……儿臣相信,父皇绝对会为儿臣择个最合适的王妃,儿臣给父皇谢恩……”
明宗帝:你根本没给朕选择余地,朕一点都不开心,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朕滚粗!!
伸手揉了揉抽痛的额角,明宗帝感觉脑仁子生疼,无力的挥了挥手,他道:“行了,朕知道了,会给你留意的。朕还有事,你先下去吧!”
本来想跟你一起用午膳的,现在计划取消了,奏凯,你奏凯,看你就不烦别人。
“……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宋蓠抬头看了明宗帝两眼,大袖微摆,面如涂脂般微红着飘然远离。
明宗帝:……
看着三儿子挺拔如修竹般的背影离开大殿,明宗帝沉默了好半晌儿,才徐徐叹了口气,“儿女啊,都是债……”
“万岁爷是天下共主,万民父母,陆地的神仙儿,宴北王爷那点小儿女心肠,您慈父之心,哪有不满足的!”秦德来笑眯眯的递过杯六安瓜片,奉诚着恭维。
他是打小儿伺候明宗帝的,伴了他将近五十年,等闲妃嫔都比不得他有体面,这才敢如此放肆着说话。
“你这老货,连朕都敢调侃。”果然,明宗帝也没生气,只是笑斥着指了指他,态度放松的很。
伸手,他打桌案一角翻出个明黄色的册子,失笑去瞅。他身后,恭头搭腰的秦德来探身偷看,便见那册子上,银勾铁画着此届秀女们的名字和家世谱录。
苍老布满细纹的手快速了翻了两页,最终停顿下来……秦德来瞳孔一缩,就见明宗帝手按那页名册角上,正正当当的写着一行小字。
——西北候府三房嫡长女——凤氏宁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