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了这地步,能吃得下喝得下的,也算了不起。
傅少鸿的腿上挨了一箭,彼时杀敌还不知疼痛,如今结束了,才开始撕心裂肺的叫唤着。冷箭拔出来的时候,萧东离看见傅少鸿的眼圈红了一下。
“疼吧?”他问。
傅少鸿摇头,声音有些哽咽,“不疼。”“自小被捧在手心里,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楚。”萧东离小心的替他包扎伤口。伤在小腿上,所幸没有伤到经脉,也没有伤到要害,“虽然北昭暂时撤军,但是很快会卷土重来。我说过,你不该来,为何不听?
”
“我也说过,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傅少鸿白了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满脸的血污,一身的疲惫不堪。如今的他哪里还是当日意气风的东都少爷,风流公子哥?
黑了,也瘦了。
萧东离坐在城楼台阶上,身子无力的靠在墙壁处,“你该第一时间回幽州城,而不是来阜城。现在幽州城外,想必都是北昭大军,如今你想回,也是回不去了。”
傅少鸿靠在他旁边,“回不去就回不去吧!熬过了这一场恶战,我们都能回东都。到时候,你娶你的阿靖,我娶我的芙蕖。多好!”
想了想,傅少鸿下意识的笑道,“师父,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到时候咱们联姻多好!芙蕖与阿靖的关系那么好,咱们来个指腹为婚,更是亲上加亲。如何?”
萧东离一笑,“咱们这厢说了不算,得她们说了算。”
傅少鸿笑着,“原来师父也惧内。”
“不是惧,是相互尊重。”萧东离扭头看他,彼此都是灰头土脸的,早已没了昔日的风华光耀,“你喜欢一个人,做每个决定,都会事先考虑她的感受。如此,才能走得长远。”
“嗯。”傅少鸿低低的应了一声,“回去之后,我就死皮赖脸的缠着芙蕖,让她嫁给我。什么恩怨情仇,都特么的滚一边去。我就娶她,非要娶她。这一次,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放手了。”
萧东离不说话。
傅少鸿却显得聒噪无比,“师父,你怕死吗?”
“怕。”萧东离深吸一口气,“谁能不怕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傅少鸿点了头,“我也怕死。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吓得腿软,可我不好意思告诉你们。硬着头皮上去了,也渐渐的习惯了。可是师父,杀人会不会上瘾?”
萧东离摇头,“不会,只会越来越厌恶。”“那就好。”傅少鸿如释重负,“其实师父,我不喜欢杀人。自从遇见了芙蕖,我连眠月楼都不去了。后来知道了那些事,我就想着,我该为傅家积点德。虽然很可笑,但终归也是想为自己积点福分,有资格
与她在一起。”
“会的。”萧东离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笑着。
两个人靠在城墙上,说着笑着,心里却是冰凉如霜。同是为了心爱的女人而战,可谁都猜不到这结局会是如何。
天空灰蒙蒙的,到处都是飞扬而起的尘烟。马蹄声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未知的宿命在空中悬浮。谁会死,谁能活,就看天意。
此刻,老天爷最大。
说要收了谁,就一定能收了谁。
尘嚣漫天,到处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气。午后的天空,灰暗得更加厉害,好似随时都会下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风起云涌,伴随着飞沙走石。
北昭大军重新集结,这一次以风里花的亲信长渊为,以铁桶之势包围了阜城,阻断了阜城与幽州城的道路。
“师父?”傅少鸿拖着受伤的腿,站在城头瞧一眼底下的浩浩大军,“我们必须突围,回到幽州城,才算有一线生机。”
“阜城保不住了。”萧东离半垂下眉睫,随即转身,“吩咐下去,全部上马。”能冲出去一个,算一个吧!
深吸一口气,萧东离扭头望着傅少鸿,继而看着他受伤的小腿,“北门的兵力尚算薄弱,我们从北门突围出去。到时候,你带着人直接回幽州城。”
“那你呢?”傅少鸿问。
萧东离淡淡一笑,“我引开他们。”
“师父。”傅少鸿心惊,“我来引开他们,你回幽州城。”“我的亲卫,为亲自护送你去幽州城,就算死,他们也会为你拼出一条血路。至于我--这世上,能与我匹敌之人,寥寥可数,你只管放心就是。等回到幽州城,你再领兵来找我吧!”若还有命在,来生做好兄
弟。
傅少鸿皱眉,“师父有多少把握?”
“只要你能入城,我就能脱身。”萧东离一惯的云淡风轻,平静的脸上没有多少波澜。
战况紧急,已然容不得多思多虑,傅少鸿知道自己受伤,若是争执下去,势必会拖累萧东离。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萧东离更容易脱身。
“好。”傅少鸿点头。
清点人马,所有人都翻身上马。萧东离扫一眼一个个满身血污的兵士,他们为自己的家园,抛头颅洒热血,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也许,是背弃。
但--还有一线希望。
勒紧马缰,城门到底被撞门木撞开,大批的北昭大军涌入阜城。哒哒的马蹄声,直奔北门而去。
萧东离为傅少鸿杀出一条血路。
十数亲卫护着傅少鸿,快马加鞭朝着幽州城而去。
傅少鸿策马而去,离开的那一瞬,回眸看了萧东离一眼。团团包围之中,萧东离以一敌百,鲜血飞溅。
萧东离也抬了头,含笑看了远去的傅少鸿一眼,何等默契。
却也如此凄凉,带着一种无望。
长渊一声冷喝,“抓住大朔的皇子!”
所有的北昭军队悉数向萧东离扑去,与大朔残存的兵士厮杀成一片。从最初的千人,到百人,最后只剩下萧东离一人,杀出重围,策马狂奔而去。
身后,北昭大军穷追不舍。傅少鸿带着萧东离的亲卫,直奔幽州城而去。这些亲卫其实都是御羽山庄的暗卫,武功极高,但武功再高,也捱不住车轮战和人海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