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徐徐而去,上官靖羽没有回相府,而是去了御羽山庄。熟悉的回廊,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一切。长裙逶迤,她静静的走在回廊里,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一步一顿,慢慢的走进去。
素言站在外头,没有进门。
她不是不知道上官靖羽做这个决定,下了多大的狠心。她也明白,这个决定有多艰难。若非到了绝境,上官靖羽不会这样做。
可现在,是绝境了。
书桌上的白纸依旧铺着,门开的时候,风过笔架,悬着的狼毫笔轻轻的摇晃。上官靖羽悄无声息的站在书桌前,犹记得那一日他离开的时候,他们在无影小筑的情景。
她说:我要随你出征。
他却笑她连马都不会骑,如何随他出征。
她说:你会,那你教我。
他道一句呆子,吻上了她的唇。
往事历历在目,依稀好似昨日景。可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爷,你若得胜回来,会不会怨我?
说好了,不会因你而受别人的威胁,我却还是食言了。
可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我只是个女子。
她不敢去无影小筑,只能来御羽山庄静一静。普天之下,有他在的地方,才能让她觉得心安。
她坐在了椅子上,幻想着他平素执笔挥毫的模样,伸手取过了一旁纸缸里卷好的纸张。小心的铺开来,她的名字跃然纸上。
笔触温润,用的上好新墨。墨香在房内淡淡的散开,他落笔很重,有些墨汁早已化开,可见当日他落笔时应该抱着怎样复杂的心情。
她哽咽了一下,眸中噙泪,却无人可诉。
新墨旧词赋一曲,前程渺茫水中月。
造化弄人忧生变,试问将军胡不归?
执笔,落墨,写下那一句:始于初见,止于终老。
爷,我们真的可以吗?
我希望,真的可以。
那一日,她便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她越安静,素言便是越担心。因为她在上官靖羽的脸上,看到的不是希望,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麻木,一种崩溃之前的冷静。
就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只要稍有偏差,上官靖羽心头的那根弦,就会彻底崩塌。
孕中的女子本就多愁善感,若她钻了牛角尖,素言也是无可奈何。这世上,往往钻了牛角尖的,都是聪明的人。越聪明,心里的执念越深。
反倒那些没心没肺的,过得反而舒坦。
直到日薄西山,上官靖羽才回到了相府。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拼命的吃,拼命的睡。素言直到,上官靖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不管边关如何,她都要好好活着。
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精神寄托。
她还等着,阖家团聚,共享天伦呢!
只是翌日一早,丞相府便开始热闹起来,二皇子萧东铭,亲自登门。
上官靖羽痴痴的坐在梳妆镜前,素言一口气从门口跑回来,进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小姐不好了,二皇子来了,带了不少人。”
羽睫微扬,上官靖羽艰难的扯了唇,“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她起身,瞧了素言一眼,“你先退下吧!”
“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不容儿戏。”素言紧握着上官靖羽的手。
她点了头,“素言,这不是儿戏,真的。你出去吧!”
素言咬唇,“小心点。”
语罢,一跺脚便跑了出去。
萧东铭进门的那一瞬,上官靖羽就坐在圆桌旁等着他。那张明晃晃的圣旨,从他的袖中取出,堂而皇之的摆在了她面前,“看清了吗?十五万援兵,奔赴幽州抗敌。”
上官靖羽仔仔细细的看着圣旨,生怕错漏了一个字,这个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换来的东西,她岂能一掠而过。
手中的圣旨,变得何其沉重。
沉甸甸的,承载着她的前世今生。
一场婚礼,一个妾室,换取援兵十五万,也算值得。
“看清楚了吗?”萧东铭问。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圣旨上的每一个字,羽睫在风中微微的抖动,红唇微抿,终归点了头合上圣旨,“看清楚了,今日兵。”
萧东铭一抬手,风烈便将一个托盘放在了桌面上,领着所有人退了下去。
大红盖头上,绣着鸳鸯交颈,她不是正室,用不得正红色,也用不得龙凤双飞。她看着萧东铭掀开了大红盖头,露出底下的红色嫁衣。
桃红色的嫁衣,淡然清新,上头绣着一朵朵的牡丹,华丽丽的绽放着。
如玉的指尖,轻轻抚过上头的牡丹花开。心里却疼了一下,犹记得那年她嫁给萧东离,那一身正红色的嫁衣上,绣着清素的缠枝蔷薇。
她最爱的蔷薇。
“不喜欢?”萧东铭皱眉,“还是你后悔了?”
上官靖羽回过神,“我没后悔。”
“试试看。”萧东铭道。
她一怔,指尖瞬时攥紧了嫁衣。想了想,又慢慢的松开,取了嫁衣往内阁走去。定了神看着手中的嫁衣,心里格外的厌恶,甚至于厌恶得想吐。
可是--她还是褪下了衣衫,麻木的换上了桃红色的嫁衣。
二皇子亲送的嫁衣!
穿上嫁衣,过几日,她就是二皇子的妾了。
小心的系好腰封,她站在那里,痴愣了好久,才缓缓走出内阁,走到了萧东铭的跟前。羽睫微扬,眸色空洞无物。
萧东铭一怔,瞬时起身。
即便不是正红色,可这嫁衣乃是宫中司制房最好的裁缝,按照他的意思,以最好的布料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制的。足足赶制了半月有余,才算做好。
“也不枉费司制房,日夜赶工做了半月,果然极好。”萧东铭扬唇,从今以后,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了。归属于他,附属于他,再也不会有人敢觊觎他的女人。
上官靖羽娇眉微蹙,心头的恨意渐渐浮现。
原来他已经准备了半个多月。许是从她踹他一脚,从她让父亲解除婚约的那一刻起,他就等着她回去求他。身子僵直,眸中依旧静若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