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范二的吐槽,李祥刚冒出来的那点侥幸心思,顿时就荡然无存了,袁崧亦是愁眉紧锁。
历朝历代,海盐从来就不是什么军事要地,
在面对孙恩之前,吴郡从来就没有碰到过从海上来的敌人。
而现在......
将海盐比作是吴郡的海上门户,大概是现在最恰当的比喻吧?
若是孙恩的乱军从这个海盐登陆,继而一路往北杀来的话,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他们长驱直入,直接兵临城下。
袁崧最担心的,便是米贼兵临城下,因为吴郡城的经济现在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由孙恩第一次登陆带来的后遗症,随时都有可能爆。
如果孙恩兵临城下,他们除了第一时间加入乱军,大概不会死守着连粮食都没有的郡城吧?
要想杜绝这样的危险,将米贼挡在门户之外无疑是唯一的办法。
可吴郡并不只有海盐这一个海上门户!
因为吴江正好就是由太湖流经吴郡,继而往东汇入黄浦江的,孙恩的乱军是可以从海上进入黄浦江,继而沿吴江而上,直接到达郡城之下的。
也就是说,孙恩真要是一心一意攻打吴郡,至少有两条路可选。
袁崧这几个月来组织的士卒不过五千人而已,这些人如果只守护一条要道,勉勉强强还是可以做到阻止孙恩军的任务的。
可让这五千人在十八个时辰之内赶往海盐,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将这些人派往海盐之后,吴江口由谁来驻防?吴郡城由谁来驻防?
看着袁崧渐渐黯下来的脸色,范二不得不出言安慰道,“刘都督既然知道了孙恩的意图,大概不会坐视不管吧......”
袁崧摇摇头,沉声说道,“他之所以这么焦急地命人送信给我,你们以为是他怎的认为,米贼一定会在海盐登陆?”
“那是?”听了袁崧之语,范二顿时起了一头雾水。
袁崧已经冷静了下来,缓缓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也是领过军、打过仗的,更应该理解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啊。如果刘都督确定米贼从海盐登陆的话,他岂能坐视不理?可要是孙恩再次从上虞或是句章登陆呢?”
范二想不到袁崧能做出这样的分析,他只一细想便觉得这更符合刘牢之的心态。
无论如何,刘牢之的主力部队都不会到海盐等待孙恩大军的。
他至少要等到百分百确认孙恩的大军的确是从海盐登陆,才会派兵救援,否则就会有被人趁虚进入会稽的危险。
要是他此时失掉会稽的话,颜面何存?
而他已经让人送信命令袁崧,要是袁崧没能防守海盐,责任就全都是袁崧的......
刘牢之这一封信,还真狠!
袁崧接到这封信之后,唯一能做的便是,派出一支队伍前往海盐拖住有可能登陆的米贼。
这支队伍很可能只是炮灰部队,他们赶往海盐的唯一意义,便是让刘牢之确认孙恩的确是由海盐登陆的,而后他们就可以放心地从后面追杀杀往吴郡的米贼了......
范二顿时沉默了下来,不是因为他毫无办法,而是,——他真的不想当炮灰!
三个月很快就沉默了下来,郡守府的刘长史和蔡参军匆忙赶到了衙门,随后而至的便是陈通口中的兄长,——主簿陈遗。
陈遗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岁上下,他身形中等、脸皮蜡黄,从神态上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性格沉稳的人。
袁崧只是简单地将范二给他们引荐了一遍,便第一时间将刘牢之送来的急信,交到了他们手上。
两人拿出了密码对照表,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将密文翻译了出来,其内容当然与范二刚才所言没什么差别。
袁崧让蔡参军将信件朗读了一遍之后,很快就在众人的脸上逡巡了一遍,沉声问,“诸位都说说,咱们应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
刘长史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刘都督的意图十分明显,咱们除了向海盐增兵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吗?可咱们的将士们又没有翅膀,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海盐!更重要的是,咱们的吴江还要不要守了?如果米贼沿吴江而上呢!”
袁崧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考虑刘长史的想法,又转向蔡参军道,“蔡参军以为如何?”
蔡参军理所当然地答道,“属下也觉得增兵海盐是毋庸置疑的,现在的问题只是应该增兵多少罢了!咱们的士卒当然不可能全部到达海盐,但从中选出数百身强体壮的,大概不会有问题吧......”
“蔡参军应该知道这些人去海盐意味着什么吧?”袁崧皱了皱眉。
让最优秀的士卒去送死,这是袁崧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的事。
他并没有在意蔡参军的回答,却转头看向陈遗。
“刘长史和蔡参军都是为府君着想,同时也是为百姓着想,若是咱们的士卒不提前进入海盐,海盐的百姓岂不是.......”陈遗显然已经听出了袁崧的不悦,却还是将目光迎向他,有些哽咽地说了起来。
袁崧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算是默认了这三个谋士的意见。
陈遗将出兵海盐的必要性论证结束之后,看了一眼袁崧之后又转向范二,“范公子也是吴郡人,就不能为府君、为吴郡的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吗?”
范二闻弦歌而知雅意,反问道,“陈主簿是希望我奔赴海盐?”
陈遗点头,“自从舍弟在城外偶遇范公子之后,我便对公子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做了一番分析,由此现您所领的士卒,竟能在一夜之间奔赴将近一百五十里。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在两个白天和一个黑夜之内赶到海盐只是易如反掌的事?”
听着陈遗一针见血的疑惑,李祥、刘长史和蔡参军等人眼前都是一亮,他们对范二之前的战绩一知半解。
可听了陈遗的叙述后,又未尝不燃起一丝希望。
袁崧对范二的了解当然胜过在座的任何人,可他并不希望范二去海盐,因为他知道派他们去海盐意味着什么!
有谁希望自己的女婿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