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三月下旬,第二楼的装潢工作接近了尾声。
又加之甘纯和五十多货运队员的回归,所以刘穆之干脆将半个月前招募的临时工,一次性裁掉了三百多人。
剩下的一百多人全是有一技之长或是表现突出者,这些被留下的人此刻正在为第二楼或是添砖加瓦、或是修梯子铺地毯、或是清洗玻璃或是安装窗帘......
他们各尽所能、各司其职,现在的劳动强度虽没有半个月前繁重,但他们每天却能比以前多拿十文。
因为被顺利留下来,因为这每天多出的十文,他们自是尽心尽力。
而领了工钱回去的人,也终于有时间向其他人炫耀他们在第二楼工地上的精力了,而第二楼的神秘面纱也终于被他们再一次揭开了。
听着这些人说起的第二楼神话般的建造速度,以及墙面全部由玻璃镶嵌的豪横,绝大多数人显然是不敢相信的,
于是第二楼很快就迎来了第二波蜂拥而至的人流。
但这些蜂拥而至的人能做的,也只是站在围墙外或荡舟东湖中,远远地仰视第二楼的飞檐走壁以及光彩四射的玻璃墙罢了。
他们想要进入第二楼,至少得等到四月初八的中午以后才行,这还是得拿了请柬的。
至于没有收到范宣子寿诞请柬的人,那就继续等吧。
第二楼的美轮美奂,一如池塘中的荷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一亲芳泽;胆子小的光是欣赏完她壮阔,便悄然离去了。
而认为自己有能力消费的主儿,则一直在心中念叨这四个字——“四月初八!”
这四个字很快就成了,豫章城今年以来继“第二楼”之后产生的热门词语,人们通过这个词语也很快意识到,四月初八不但是佛诞日,还是范宣子的诞辰!
范宣子的诞辰,说话就要到了。
时令进入四月,蔡葵的船队终于从荆州回到了豫章。
与范二想象中一样,蔡葵只是将他去荆州的木板卖了个精光,又顺便带回了上千石粮食和几万斤干柴,却无法带回铁器或是铁矿石什么的。
出乎范二意料的是,顾恺之顾叶尘祖孙两个倒是跟着蔡葵的船提前到了豫章,并且是从苏园的码头下的船。
顾恺之再次见到范二时,张口的却是埋怨,“安彦啊,原来你自己就会作画啊,亏你隐藏得这么深,亏你还好意思骗了我的两幅画!”
范二赶紧举起双手,“顾前辈这是折煞小子了啊,非要说我会作画,那也只能说是我画的是最漂亮的工程图罢了?我这匠作又怎能与前辈的画作相提并论?此前之所以不敢在前辈面前承认自己会画画,这也是我的一点自知之明啊......”
顾恺之当即板起脸来,故作生气道,“你小子倒是会说话的,但你对欺骗老夫这一点不会否认吧.......”
范二再次举手,“不会不会,前辈要是有什么责罚,我一定甘心领受。”
顾恺之笑了起来,他正想让范二展示一下第二楼的设计图和效果图时,顾叶尘却突然插口道,“那什么,你这还有白砂糖吗?砂糖也行......”
范二对顾叶尘这个爱吃糖的孩子还是很有印象的,自己当时之所以放纵他吃糖,不就是想拉拢顾恺之吗?
如今因为范宣子寿宴的事,顾恺之算是阴差阳错到了豫章,要是自己这还放他走,那可真就是天诛地灭了!
范二想到“天诛地灭”这四个字时,又暗暗告诫自己道,“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是修为的为......”
顾恺之听着孙子的要求,却顿时尴尬了起来。
既然第一时间来找范二,找他买糖或者是向他讨要都是理所当然的,可这孙子也太不稳重了!
范二看到了顾恺之脸上复杂的表情时,便恶作剧地说道,“白砂糖没有,砂糖也没有了。”
“额......”顾恺之顿时松了口气,但脸上却多了一丝失望。
“怎么会.......”顾叶尘亦是喃喃自语,小脸蛋顿时就黯淡了下来。
“但我们这里有用糖做出来的,比糖还更好吃的东西!”范二将顾恺之祖孙的脸色一一看在眼里,随之笑道。
顾恺之顿时无语,他已经从范二这两句话中得出了后者的戏耍之意,——既然没有糖,又怎么会有用糖做出来的东西呢?
顾叶尘的脑子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祖父,抓紧他的袍子道,“祖父,我想吃糖,我就要吃糖......”
范二看着顾叶尘小脾气,顿时就无语了。
顾叶尘这孙子的岁数和甘绦差不多大吧,可人家甘绦文能提笔做会议记录,武能开弓射兔子,近可.......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范二赶紧叫来阿仁,一叠声催他去将奶冰拿来。
却是因为豫章从闰三月初到现在已连续一月不雨,时令也进入了初夏,所以双鱼、环娘和小莫晚上跟着范二学习各种酒楼礼仪之余,白天便开始试做起奶冰来了。
范二想着这玩意倒可以作为寿宴的饭后甜点,所以对她们是大力支持的,做奶冰所需的原料也都不用她们操一点心。
现在为了笼络顾叶尘,他自然不介意从这几天的投资中拿回一些利息。
顾恺之对范二好吃的恶习是深有体会的,上次他就在范二的船上吃过几回炒菜,他也向他讨教了做法,无奈再传给家中的厨师时,他们却怎么都做不出那种味道来。
他此次先来与范二会面,而不是范宣子或范宁什么的,大概也有回味船中佳肴的意味吧?
顾恺之听范二说起奶冰时,大抵也猜到了这是一种小吃,所以他充满期待地同时,又低声安抚起顾叶尘来。
不一会,他们便见阿仁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倒着几个锥形的用蜜香纸包着的小孩子拳头大小的东西。
托盘里装着的,就是双鱼等人精心制作出来的奶冰了。
范二从托盘中拿出了一个奶冰,边剥开上面的蜜香纸边说道,“这就是她们几个做出来的奶冰了,剥开纸后就看到一层由蛋卷和雪沙组成的外皮,里面的奶冰则是由白砂糖和牛奶制作成的。你尝尝?
范二撕开冰淇淋蛋筒表明上一半的纸后,便将它递到了顾叶尘手上。
顾叶尘接在手中时,顿时感觉这奶冰上传来一股寒意,要不是范二及时的手还没有离开,说不定这奶冰就掉到地上了。
即使将奶冰拿到手中,顾叶尘也是不知如何下口才好。
范二又拿起了一个奶冰递给顾恺之,自己也拿起一个撕开了纸,而后用舌头开始舔上面的冰沙.......
顾叶尘有样学样,只添了一口,便感觉自己的舌头似乎都被冻化了,奶冰入口的酸爽顿时就征服了他的味蕾。
他也顾不得形象,很快就顾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个,而后毫不迟疑地拿起了第二个,无师自通地撕开了上面的蜜香纸.....
顾恺之在范二的示范下,也很快尝到了奶冰的美味,但他心中想的却是这奶冰的价值。
裹着奶冰的蜜香纸或许是最不值钱的了,但这一个奶冰需要多少牛奶,多少白砂糖?更不要说冰在这个季节中的价格了!
眼前这少年平常也是这么吃,还是特意巴结自己的?
难道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吗?
看着顾叶尘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范二对拿下顾恺之就更有信心了,却又笑着说道,“这奶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太冷了,吃多了可能对肚子不好。”
顾恺之皱了皱眉,嗤之以鼻,“上回你给他糖吃时,也是这么说的。”
范二摆了摆手,“堵不如疏,疏不如导嘛,参军岂不闻囫囵吞枣之典?对一个吃货来说,如果活着没有美食可吃,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囫囵吞枣?”顾恺之疑惑起来。
范二很快就意识到或许现在还没有这个典故,遂解释起来,“这只是一个小故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得来的。”
“何不说来?”
“说的是师徒二人,师傅告诫弟子道,‘吃梨对牙齿有好处,但对脾却有损伤;吃枣对脾有好处,但对牙齿却有损害’。弟子听后,笑着说道,‘我却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吃梨时嚼而不咽,它便不能伤我脾胃;吃枣时则吞而不嚼,它便不能伤我牙齿了。’师傅听了,顿时绝倒,无奈道,‘你可真是囫囵吞枣啊’。”
范二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顾恺之却是低头沉思,好一会才说道,“吃梨的确对脾胃不好,容易拉肚子,这师傅总结得极好,至于这弟子嘛.......”
我的大画家啊,我们现在聊的重点真的是梨和枣的功效吗?
三痴就是三痴,哎......
范二对顾恺之不经意的歪楼甚感无力,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午饭之后我便要去书院上课,至于你下午的安排......我让伯贤带你去第二楼转转,顺便给道民指导指导?”
顾恺之却摇摇头,笑着说道,“我还是先跟你去书院吧,我倒还真想看看你怎么给他们上课呢。”
范二当即答应下来,将顾恺之留在书院正是他现在最想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