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樱抬眼说,“处境?我不过就是北境用来维系两国同盟的纽带,让陛下日后能对我兄长制衡一二的安心丸而已,还能是什么?我就算思念故土那又如何,兄长也不会让我回去的。”
她微微一笑,“你们中原有句话,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处境,那还不如配合一点,这样还能好好活着。坦然处之,就当是以女子之身为北境国效力了。”
齐钰拍案大笑,“之前是朕小瞧公主了,公主能如此灵透,朕心中也是高兴的,这样咱们双方都能省事不少,不是么?”
拓跋樱颔,“请陛下放心,拓跋樱此次为国和亲,自认为已经无愧于北境的列祖列宗,以后的日子,我当以自保为上,不该听的绝对不听,不该说的也不会从我口中说出半个字。”
拓跋樱的意思很明显,她既然是身不由己入了这上虞国皇宫,以后的路她要以自保为上。索性开诚布公的说,她绝对不会不自量力的,打探消息、传递内幕,在齐钰的地盘上给他添堵。
齐钰深深看了拓跋樱一眼,“你很聪慧,可惜了。”
拓跋樱拿不准这个“可惜了”有什么含义,她不解地抬眼看他,恰好撞进了他幽深的眸子。拓跋樱莫名的有些心慌,这个男人看似温和,可是却比她的兄长拓跋野更能让人感受到压力。仿佛是平静水面下,隐藏着噬人的暗涌和漩涡。
齐钰微微一笑,“你看得清楚自己的地位,也没有小瞧了朕,这点让朕很满意,所以朕现在就能告诉你,就算你想传递消息回北境也是徒劳,一则,你不可能接触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二则,不经过朕的允许,你根本没有与外界联系的机会。”
也就是说她的举动都在上虞皇的监视下,胆敢轻举妄动,也只会让她死的更快。对此,拓跋樱并不觉得意外,她一个异族公主,被人防备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拓跋樱低眉浅笑,“拓跋樱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齐钰颔道,“既然三公主快人快语,朕也不好拐弯抹角的,朕可以保证三公主尊贵的地位,衣食住用都是最好的,皇后如今病着,这后宫也不会有女人能压的过你,给你难堪。三公主对朕没什么感情,朕也一样,朕不会宠幸你。”
他看着她,笑道,“这对你来说也是求之不得吧,可以说你在这里会过着优渥舒心的日子。甚至在尘埃落定之后,朕也不介意将你送回北境,不过……这一切都是有个大前提的,就不用明说了吧?”
那个前提就是,她的兄长在争夺天下的时候,不会跟上虞国作对。一旦双方撕破盟约,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和亲的女子。要么被夫家当作泄愤的对象,要么被用作是威胁自己故乡的筹码。拓跋樱垂头不语,她心里却是看到希望的,隐隐有些欢喜雀跃。
她的确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齐钰愿意与她这样有名无实,她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拓跋樱早就有了心上人,她的心上人是草原上的年轻勇士。听到齐钰这么说,她不由重新燃起了希望,原以为她无论如何都要老死在这里了,没想到还有再回去的机会。
拓跋樱抬起头,她忽然跪倒在地,背脊挺直,勇敢地正视齐钰,“拓跋樱感念陛下恩德,在此叩谢陛下,相信陛下一言九鼎,以后的日子,我也总算有了些盼头。”
有个小太监过来低声在齐钰身边说了句什么,他皱了皱眉说,“朕答应你的,日后必然能够兑现,只是你心中也要清楚,这一切都在你兄长的一念之间,朕先回去了。”
齐钰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就折磨别人的爱好,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可以不惜牺牲其他人。可是如果没必要,他也不介意给那些人一条生路。他走了两步,忽而停下来,“太后想瞧瞧你,明儿一早你就去给太后请安吧,跟着你的那些宫人自会领你过去。”
拓跋樱跪在原地,“是,拓跋氏恭送陛下。”
她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可以不用强迫自己违心地侍寝,不用应付后宫中其他女人的明枪暗箭。而且衣食无忧、仆婢成群,还拥有一定的自由,这样的生活,可比她原本想象中的要好上数倍了。
也不等婢女搀扶,她就自己利落地起身,“顿珠、明珠,你们两个跟管事公公说一声,让他们盯着点外面,哥哥今天会派人将我的行李送来,过了宫里的检查,你们就将东西抬回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打听着。”
那些行李中,还有拓跋樱要送给皇后和太后的礼物,初来乍到,各尊大佛都要挨个儿摆一摆的,这是规矩。
拓跋樱虽然聪慧,可是之前也并不懂中原的人情世故,这些还是在一个月前才跟着中原出身的礼官学习的。所以她进宫的时候,随身带着赏赐下人的银子和珠子,以备不时之需。
拓跋樱的箱子都抬进来了,一共五口大箱子,这些只是她的衣服饰之类的,其他丰厚的嫁妆要等封妃大典那日再送进宫来。
拓跋樱指了指其中一个让人打开,里头并排放着两个锦盒,为了防震,周围垫了不少棉絮,可见里面放的是珍贵之物。宫人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
拓跋樱亲手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尊白玉观音雕塑,玉质通透油润,自有一番灵动之态。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副珍珠项链,项链是多层的,上面有大大小小几百颗珍珠,全部是最好的海珠。最奇的是,正中间那颗做坠子的珍珠,竟然有核桃大小。
旁边的上虞国宫人都啧啧称奇,这样难得的好东西,说不定就连上虞国国库里都未必找得出几件来。观音像是送给太后的,珍珠项链是送给皇后的,这是在北境的时候,拓跋野亲自挑选的东西。
她合上盖子,“这两样东西好好收起来,东西是奉给太后她老人家,和皇后娘娘的。”她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太后每日都什么时候起身?陛下让我明日去拜见太后。”
小夏子机灵地说,“太后她老人家早上总是懒懒的犯困,都起的晚,等太后用过早膳,主子差不多巳时初刻往过走就成了。”
拓跋樱点头,“我累了想歇会儿,你们留两个人伺候着就行。”
“是,奴婢告退。”
齐钰刚到了承前殿,就看到灵溪公主呜呜咽咽地哭着迎上来,“灵溪见过皇兄。”
灵溪公主成婚之后,夫妻和美,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她体态丰腴了一些,面色红润、体态婀娜,仿佛牡丹盛放一般。看得出,她如今的状态,显然是个生活顺心如意的少妇了。
从小儿,齐钰就最见不得这个唯一的亲妹妹哭,他头痛地皱着眉头,“怎么回事,哭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驸马欺负了你不成?”
灵溪公主被婢女扶着在下坐了下来,她抽噎了半晌,这才用帕子摁了摁鼻子,“驸马对我很好,怎会欺负我?这次我过来,是有事始终放心不下,想来问一问皇兄。”
齐钰有些不解,“有什么事,你说吧。”
灵溪擦了眼泪,将帕子甩给身后的婢女,“听说皇兄要与北境人联姻?北境人这次离开就要接走联姻公主,过去做他们的王妃?”
齐钰点头,“没错,是你说的那样。”他有些奇怪,这个皇妹从来都不关心朝政国事,今天这样反常是怎么了?
灵溪的眼泪又下来了,鼻音浓重地说,“那……那,皇兄难道打算让我的嬛儿去和亲么?”
昨日灵溪公主听驸马说了和亲的事,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越想越不对劲。皇兄膝下无女,皇室的女儿也只有她一个人,她现在早就嫁了人,是不可能和亲北境的,那么只有往下排了。
灵溪公主就想到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嬛儿早早就封了郡主,也是唯一的一位有皇家血统的郡主。按照以往的惯例,没有公主的话,就将皇室郡主抬为公主,和亲远嫁。
这个世道上,国家大事当前,女人的命运根本微不足道。齐钰虽然疼爱嬛儿这个外甥女,可是,以前那些帝王,为了和亲,连亲生女儿都舍得,更遑论是区区外甥女了?
灵溪公主闹心的一宿未能入眠,也不敢跟驸马商量,今儿一早陪着驸马用过早膳之后,就找了个借口急急忙忙入宫来,想要探探自己兄长的口风。
齐钰明白了灵溪公主的意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灵溪你真是想太多了,嬛儿还不满十二岁,朕如何能让她去和亲北境?再说,朕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妹妹,素来又最疼爱嬛儿,朕怎舍得把她嫁去和亲?”
和亲,说的好听点,是两国之间缔结姻亲之好,可是说的直白些,那就是为了相互安心,所以放一个人质在对方手里罢了。其实,双方要真的撕破脸打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和亲公主?这些女子大多都是以悲剧收场。
灵溪抽噎着,“皇兄此言当真?可是,除了嬛儿,咱们还有别的人选么?”她就是想到了这点,才会担心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