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过来帮雨萱摆好了琴台,又给香炉里添上一撮香末。清冽微甜的味道缓缓散出来,完全不同于青楼里甜腻浓郁的脂粉气息。
雨萱坐下来开始弹琴,可是她看的到,里间那几个人,根本没人在认真听她奏琴。有两个在专心下棋,另外一个还半躺在榻上,形容懒散地再给那个小娃娃喂点心。
楚遥风咽下一口紫薯卷,像雏鸟一般张大了嘴巴,“大哥,风儿还要,要吃那个香橙酥,嗯,还有乳酪酥。”
楚御启一边手法熟练地投喂,一边喝着茶,盯着卧榻旁边那盆牡丹花看,这时候的牡丹花开得正好。“这牡丹开得不错。”
雨萱一时分神,弹错了一个音,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放着她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看,偏偏要看那不会说话的花草!她心里冷笑,果然是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就连她弹错了音都听不出来,还好意思让她过来给他们奏琴?真是可笑!
楚御逸落下一子,“别的倒罢了,就是这香料倒是有点品味。”
卫子恺笑了笑,“这香料出现在这个地方可不是辱没了么。”
楚御启不在意地说,“为了赚银子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香料他闻的出来是娘亲的方子,一定是娘亲名下的香料铺子所出。不过娘亲那些最好的香料香水,可从来都是留着自己用,没拿出来出售过。
这不就是明摆着说她配不上这种清雅昂贵的香料么?雨萱这下受不了了,这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当着她面就这样说,是以为她好欺负么!哼!她若是在那几位大人身边说上几句话,定然让这几个臭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草草收尾,一曲结束,雨萱冷着脸站起身,潦草地屈膝,“既然几位无心欣赏琴曲,那奴家就先告退了,高山流水,自古要知音才可听的。”
楚御启声音浅浅淡淡的传出去,“这才多大功夫,姑娘就要急着走,姑娘若说起知音。都说这知音难觅,我等自然当不起是姑娘的知音人,可本公子看着,雨萱姑娘的那些知音,恐怕遍布全京城。”
这是说她恩客遍布京城么?雨萱愣住了,她从来没受到过这种羞辱,第一花魁,那些人捧着银子求见她,哪儿见过这样说话的男子?
雨萱姑娘气红了一张俏脸,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沉着脸说,“几位小公子说话这样放浪轻狂,还请去那下九流的勾栏院,我碧洼馆,可不是只有银子就能进来的地方!不过想想也是,你们几个小孩子,就算去了勾栏院,也没办法做什么!奴家告退。”
楚御逸这下笑出声来,“大哥,这位姑娘是嫌弃你不能上她的绣床,这可如何是好。”
楚御启微微一笑,“姑娘莫着急,家母有训,大婚之前切不可放纵自我,纵情声色,这是对人家姑娘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不过雨萱姑娘当然是另当别论,不如本公子花银子请人来与姑娘一处?”
毕竟有楚遥风这个小孩子在嘛,他说话还是隐晦了许多,不过楚御启似乎忘记了,他自己其实也还是别人眼中的小孩子。
卫子恺眼睛盯着棋盘,眼前的局势对他似乎有点不利了,“嗯,这个办法好,我看城东马市那个相马的马夫就不错。”
楚御逸嫌弃地说,“那个人啊,又驼背又肮脏,五短身材,长满黑斑的脸,一股子马粪味儿,看那样子从生下来应该都没洗过澡。”
雨萱气的哆嗦起来,她再顾不得什么优雅端庄,大家闺秀的风范,直接口不择言地说,“你们这些有人生没人教的小东西,这样埋汰别人不觉得太缺德了么,你们也配?我告诉你们,如果本姑娘出手,就算是你们的爹娘也得给我跪下来赔罪,叫一声姑奶奶好!”
卫子恺哆嗦了一下,“哎呀妈呀,吓死小爷了。”他害怕的样子可半点不假,就连楚遥风也惊呆了,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外面那个女人是不想活了么?
雨萱冷笑,“现在知道怕了?哼,可惜已经晚了。”
那丫鬟见势不妙早就一溜烟地跑去将老鸨找了来,那老鸨扭着身子进来,“哎呦雨萱,你怎么跟客人脾气了呢。”
楚御启声音淡淡地,“无妨,让她坐下来继续弹,本公子请的客人还没到呢,其他人都出去候着,这么多人看着怪腻歪的。”
雨萱一跺脚,“妈妈,这种不尊重的客人,奴家才不要应付!”
“叫你坐下来继续弹奏,你听不见么,嗯?”楚御启的声音隔着帘幕传出来,却有者令人无法反抗的威势。
雨萱愣愣地任由那老鸨将她按着坐在琴凳上,卫子恺笑着说,“这位老板,你家的姑娘既然不是清倌人,那为何还要带着面纱,是她自己定的规矩,还是对我们哥儿几个区别对待?”
老鸨陪着笑说,“这……雨萱这孩子她怕生,你还不快摘了面纱,给几位贵客奉茶赔罪!”
再尊贵还是得仰人鼻息的活着,雨萱也不奉茶,只是冷着脸说,“奴家给几位赔罪,奴家这就继续奏琴。”
不多时,有人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他一进来就冲着雨萱过去,“哎呦,我的小宝贝儿哟,可是想死本大人了,你这些天有没有想本大人啊,要是打好了家里那个母老虎,我就娶你进府。”
那人说着就猴急地抱住雨萱,手也不规矩地摸上了她的腰带。雨萱大急,她坐在琴凳上不方便回身,有些艰难地将那人推开了一点,“秦大人,等一下,等一下,别。”
秦大人根本不想等她说什么,看样子是着急的不得了,一张嘴巴拼命往美人脸上凑过去。雨萱终于寻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秦大人别着急,屋里头还有客人听曲子呢,奴家说的是真的。”
雨萱心中着实有些奇怪,这个秦大人怎么就这么进来了,老鸨和那些下人难道都没看到么?明知道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却放了秦大人进来,这不是乱套了么!
秦大人身子一僵,抬眼看,却是看到影影绰绰几个人坐在里面。秦大人不高兴地嘟囔着,“是你写了条子让我今儿这个时候过来的,我从衙门里早早就过来,可是你怎么又约了别人。”
纸条?她没有传什么纸条啊,不过雨萱顾不得去考虑纸条的事,她叹了口气,“这里面的都是几个小孩子而已,奈何他们拿了不少银子买通了我家妈妈,奴家也只好过来给他们弹琴,可是这些人却偏偏不断地言语羞辱奴家,奴家,奴家实在是委屈的很!”
雨萱说着,索性坐在一旁,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美人向他诉说苦楚,还在一旁梨花带雨的模样,秦大人胸中升起了一阵“英雄救美”的心情,他怒目而视,走上前去掀开了纱帘,“你们几个小娃娃在外面玩就行了,到这里来捣乱,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
正准备一显官威的秦大人忽然哑火了,因为他看到卫子恺正坐在那,眸光淡淡地看着他,“哦?秦大人是么,这么说来,咱们似乎十几天前还见过面。熟人了呀,秦大人刚才那一幕表演的可真好啊。”
秦大人原本就是兵部下面的一个文职小官员而已,卫南青有意栽培自己儿子,偶尔也会带着卫子恺在兵部行走。所以卫子恺与这个秦大人也算是见过几次面。
秦大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三个少年,外加一个正侧躺在那两脚乱蹬的小孩子,这都是什么状况?这些人是尚书公子的朋友么?秦大人的官阶并不能上朝面圣,他也只认识卫子恺。
从秦大人进来之后,楚御启就简单粗暴地将楚遥风一把按在卧榻的软垫上,顺便遮住了他的眼睛。小孩子看这种事,多伤眼睛啊。要是等五叔和五婶回来之后,这小子若是说话露出什么马脚可就不好说了。
秦大人冷汗涔涔地弯下腰说,“微臣见过……”
卫子恺制止了他,“别,咱们这都是在外面,要保密,保密。”
秦大人点头哈腰地说,“哎,哎,微臣明白,公子请放心。”
雨萱在外间一边捂着脸嘤嘤哭泣,一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就等着几个小兔崽子被秦大人训斥的哭爹喊娘。可是并没有,听声音,反而是秦大人说话有些颤抖,对其中一个小子唯唯诺诺的样子。
雨萱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甚至忘记了哭泣。只听见秦大人说,“既然公子在这儿,微臣就先告退了。”
楚遥风呜呜哇哇地反抗者,楚御启换了只手,轻松地将他继续压在那,开口说,“秦大人是么?不忙着走,这还有事儿要问你呢。”
楚御逸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卷布帛,随手丢在秦大人身上。秦大人不知道这是何意,更不知道眼前这两位少年是谁,竟然敢这样居高临下地跟他说话,可是迫于卫子恺的身份,也不敢反抗。
秦大人展开布帛,看着看着,瞬间就变了脸色,他结巴着说,“这……这,这是怎么会,微臣绝对不敢啊,这不是微臣的笔迹。”